[轻小说][贺东招二] 全金属狂潮 第一卷 战斗的Boy Meets Girl

全金属狂潮小说版
当战斗的男孩遇上女孩
作者:贺东招二
序章
相称
“懂吗?宗介,目标是A4的影印纸,两千张喔。”
在教职员休息室的门口,千鸟要(俗称小要)认真地说着,这与目前悠闲的放学情况很不她似乎是一个个性坚强的少女,及腰的乌黑长发上绑着红色的缎带。竖起食指,向眼前的男同学说明着。
“影印纸是五百张一捆,所以要拿四捆。偷偷的拿出来,知道吗?”
“了解。”
连领口钮扣也端正的扣着的男同学——相良宗介简洁地回答了。
不茍言笑的板着脸,不擅交际般的紧闭着嘴唇,丝毫不敢大意的视线盯着职员休息室的门口。
小要与宗介为了慎重起见,彻底研讨着作战行动。
“影印纸的位置知道吗?”
“嗯,在休息室最内侧的复印机旁堆放着。”
“夺取的方法呢?”
“趁你与坐在复印机旁的狭山老师说话,引开其注意力之际,我去夺取,然后迅速的撤退。”
小要双手组在胸前,满意地点了头。
“好!哼,由于老师们的联络疏失,让照片展的传单印错了两千份。对于我们学生会而言,要回这笔损失是理所当然的。公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也不反驳这牵强的说辞,宗介问了她其它的问题。
“但是。如果老师发现了怎么办?或许只有你去引开注意力并不充分。”
“嗯,不管了。这方面你再下点功夫吧。”
“下工夫是吧?知道了,就这么办。”
“好了。那么要行动了,走吧。”
小要后跟着宗介,一起进入了休息室。边向认识的老师打招呼,边向那台老旧的复印机前进。在复印机旁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年约四十的社会科老师。
“午安,狭山老师。”
带着微笑,千鸟打了声招呼。
“啊,千鸟呀。有什么事吗?”
狭山老师移动了所坐的滑椅并转过头来。而小要彷佛要挡住他的视线般站在复印机旁。
这样他就看不到宗介的行动了。
“是这样的。我对昨天的课程有点不了解的地方。”
“嗯。昨天是讲到古代印度那部分嘛,有什么问题呢?”
“就是查斯克拉克普塔二世,这人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
“哈哈。上课不专心喔。那名字是有所涵义的,也就是指克普塔王朝的……”
老师正讲到这里时……碰磅,好象听到了小型可携式烟火的爆炸声。在正感到奇怪的小要背后,突然冒出浓密的白烟。
“啊?”
比起因为惊讶而回过头去的反应更快,白烟已经迅速的包住了她,令她的能见度瞬间降到零。
“咳咳!发生什么事了?”
急促的咳嗽着,千鸟近乎要跌倒般的努力地捉住了附近的书架。此时,某人紧捉住了她的手臂。
“宗,宗介……?”
“任务完成,要突围了!”
“咦……”
从烟雾中出现的宗介,拉着小要,单手抱着影印纸,顺畅的往休息室的出口奔跑着。天花板的自动洒水系统激活了,房间里降下了豪雨。
“救命啊!”
“火灾了!地震了!洪水了!”
“计算机,我的计算机呀!”
穿过了悲鸣的漩涡,宗介与小要奔出了休息室。在往北校舍的信道上,总算停下了脚步。
“呼……呼……”
“逃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
两人都被洒水机的水淋到,全身湿淋淋的。小要抓着裙摆,用力地拧干着,眼神憔悴不堪。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使用了发烟弹。”
宗介平静地回答了。
“什么……!”
“是你叫我自己下工夫的。我想如果让休息室的能见度降至零,就可以安全的夺取影印纸,而且我们的脸也不会被看到就可完成任务。比起不成熟的声东击西作战要来得有效果。接下来,只要利用日本共产主义的恐怖组织IRA的名义,用电话发表犯行声明的话,我们就不可能被怀……”
咚磅。
中了小要强力的右勾拳,宗介的身体回转了数圈后撞倒在地上。他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约三秒钟后静静的爬了起来……
“很痛耶。”
“啰唆,你……这……个……只懂战争的大笨蛋!看你干的好事,这样纸就不能用了,不是吗?这样我们的行动有意义吗?”
她边说边把正在滴落着水滴,变得软绵绵的一捆影印纸推到宗介眼前。
“……我想晾干后还是可以用啊。”
“少找借口!你脑袋中到底装什么呀!管你是优秀的佣兵还是超强的AS驾驶员。在那之前,先把一般的基本常识记到脑海中好吗!”
“嗯……”
宗介额头上流下冷汗,表情严肃的保持沉默。而看起来似乎有点难过。他是以自己的方式想帮助小要而努力着吧。
他丝毫没有恶意,所以这样反而使小要难以对应。
(啊,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小要头痛地抱住头。
从小在海外的战乱地区生长的相良宗介。他对和平日本生活的常识完全欠缺。所做出来的一切举动不但没有任何成果,而且还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是个笨蛋,而且还是超乎想象的大笨蛋。学校的同学们都一致这么认为。
(真是……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帮不上忙的家伙呢……?神啊,告诉我啊。)
当然,这样悲叹也是得不到神的回答的。
但是。
其实答案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是这样,她早在很久以前就不会再理会这样的麻烦人物了。
看顾着他,教导他普通常识,替他造成的混乱收尾——小要有这样做的原因,而且也有无法憎恨他的理由。
宗介会出现在这里,过着现在的生活。其实是有很复杂的因缘的。
(唉,是这样的啊……)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相良宗介的另一面并不是眼前这个没用,只懂战争的笨蛋。
只要一旦离开日常和平的生活的话,他会立刻蜕变成一流的战士。而且——他仍是某个组织现役的战士,还有共同战斗的伙伴们。
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小要知道了这些事实。
这两人相识的那个事件,当时所遭遇的重大危机以及萌生的真挚感情。还有——现在还看不到全貌——那个巨大的谜团。
这一连串事件的副产品,就是现在他们的日常生活。
是的,这一切的起源就是距今一个月前的那个事件——
第一节
通学任务
四月十五日二一三七时(当地时间)
苏维埃联邦东部哈巴罗夫斯克东南方八十km身陷这样的处境,干脆被杀掉还比较轻松。
在激烈弹跳地车体晃动下,少女心中这样想着。
潮湿的地面,被轮胎弹溅起来的泥巴正不断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车前灯照耀着连绵广大的针叶林,随着车体向前奔驰,相似的景色正不断的更新着。
车旁的后照镜中映出一个少女的面孔。
似乎被恶灵附身般,失去控制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发青的脸庞——那正是自己的脸。原本因为参加了网球社团的练习,应该会呈现健康的小麦肤色才对。为何会看起来如此的惨绿憔悴呢?
话说回来,自从无法再度参加网球社的练习之后,已经过了多久了?
一个礼拜?一个月?还是已经过了一年了?
不对,时间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反正已经不可能回归过去的生活了。
所以,希望赶快杀掉我算了。
“距离不远了。”
握着方向盘的中年男子叫喊着。在军服的外面还披着皱皱的外套。
“再经过数公里,进入前面的山岳地带后,就可以回日本了。”
说谎!
这个人在说谎。凭着这样的车子,怎么可能逃得掉。
那群人会捉住自己,脱光衣服,打入药剂后,再度关入那个水槽中。
将再度回到在那深深的黑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然后在那里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询问。不管如何请求,都不会被放出来。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离开这里!>
没有任何人听到这请求,声音甚至传不到自己的耳朵里面。
然后,自己的意识逐渐地崩溃。
——唯一令自己快乐的事就是咬指甲。因为也只有这个举动可以做而已。逐渐失去自我,快乐的事就是咬指甲。指甲真是好。疼痛吧,流血也好。流出的血溶掉了,指甲,指甲,指甲……“别这样!”
男子从少女身旁,挥手打断了少女的动作。女孩虽然呆了一下,但是却开始渐渐地发出哀鸣。
“让我咬吧,不然就杀了我。让我咬,不然就……杀杀……了……”
如同坏掉的放音机一样,痛苦地重复着所说的话。男子因为心痛而扭曲了表情。
同时嘴中咒骂着如此对待这名少女的人们。
“怎会弄成这样。可恶,那群垃圾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粗暴地转动着方向盘反映出男子的愤怒,同时刺眼的闪光由后方袭击而来。闪光划出一直线的轨迹掠过了疾驰中吉普车的上方。
那可能是——火箭弹类型的武器吧。
正前方燃起了熊熊火焰并传来强劲的冲击波,他们的视野一时完全地被染成红色。
挡风玻璃碎成小块,砸到了两人身上。方向盘也无法控制地转到最底,车门着地而滑动着。
撞上了突起的地面,吉普车就像碰撞的橡皮一样弹上天空,在火焰中翻滚了两圈。
少女撞破了车窗,被巨大的冲击力拋出了车外。
如果在这一瞬间,女孩发出悲鸣而吸气的话,大概会因为吸入炙热的火焰,灼伤肺部而当场死亡。但是不巧的是,女孩连发出悲鸣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女的身体划过空中,包在身边的烟雾残留下移动的轨迹,撞穿了低矮的灌木丛,肩部着地而掉入了混杂着冰雪与污泥的地面,无抵抗力地滚过了三公尺才总算停了下来。
“……”
就像断线的木偶似的,女孩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
迷茫的意识逐渐地清醒,辛苦地移动了头部,看到了近乎摔成废铁的吉普车,车子底盘朝向夜空,后轮悲惨地空转着。
努力地想支撑起身体,但是不知为何右肩却使不上力。骨折了,还是脱臼了。
不可思议地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近乎是匍伏前进般地爬到了吉普车的残骸附近。
被压得变形的车体外壳旁边,躺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
“……请把这个……”
从充满血泡的嘴中传来了几乎听不到的微弱声音,因为无力而颤抖的手拿出了一片放在收纳盒中的CD。
“往南边去……往正南方去……”
为什么,男子的眼中含着泪水。
“快点……逃……”
然后,男子无法再次说话了。
含着泪水的眼框微微地张开,满是哀伤的表情,无法再次改变的最后表情。他为什么哭呢?
少女不很清楚。是疼痛吗?还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
一时被遗忘的求生本能,再次动了起来。
女孩膝盖颤抖地站了起来,捡起了那CD收纳盒,和着鲜血与泥巴的赤脚一步,一步地踏了出去。即使连那个方向是南方都分不清楚,但是女孩好象听从了命令一般,往前方前进着。
仍然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拖动着沉重的脚步……直升机飞行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划破空气的螺旋桨声,尖锐的引擎声,喷气口发出的声音。
附近森林由于强力的风压而发出的摩擦声。
回头往上看,在树林的方向看到了灰色的攻击直升机。那满是凹痕的机体,就像满是皱折的老树一般,女孩认为那真的很丑。
“停下来。”
透过直升机的传音器发出了警告。
但是,女孩没有停下脚步。不做任何思考,只是专心地往前走。
透过传音器又传来了声音。
“你想逃到哪里去啊?”
机首的机关炮开火了。炮弹打在右边的地面上,溅起了碎泥块。少女受到波及而扑倒在地面上。
“坏孩子就该被惩罚。”
用还能动的左手想撑起身体时,这次左侧又传来了冲击波。少女被震翻而仰倒在地上,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看吧!好危险唷。”
少女的周围又陆续落下了四,五发炮弹。
受到炮弹冲击力的摆弄。少女在泥泞中痛苦地挣扎着,滚动着。
好象驾驶员们对眼前的情况乐在其中似的,传音器中传来了谈笑声。
少女气息越来越微弱了。但是,仍拼命挤出最后力量似地往前爬。
“看吧,好可怜啊。已经都伤成这样了,还想逃……”
嘲弄声突然因紧张而停止了。只有引擎和螺旋桨的噪音仍持续着。立刻随之而来的是有点急迫的声音。
“发,发现AS,快拉高……”
驾驶员无法再说下去了。
伴随着金属被押碎的刺耳噪音,攻击直升机冒出火花而坠落了。少女抬起头,看到了某种东西插在直升机的机首部分。
匕首。
那是巨大的匕首。约有一个人这么高,是可以投掷的匕首。炽热的刀刃深深地插入直升机的机首,并散落出耀眼的铁屑。
失去了驾驶员的攻击直升机,无法保持平衡而大幅度地倾斜。然后,激烈地蛇行移动,机首向下,向少女所在的位置落了下来。少女来不及,也没有力气反应。只能呆在原地,瞪着越来越迫近的大铁块。
此时,从视野的角落,突然跃出了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影子。
影子跨过了女孩,张开巨大的手腕,重心下沉,双脚牢牢地踩在地上,挡在墬落直升机的前进方向上。
直升机方向不变地撞了过来——
激烈地撞击。
碎片散落各处,一些较小的零件散落在少女的四周。齿轮空转的刺耳音与涡轮的声响弹奏出吵杂的二重奏。
抬头上望,巨大影子的上半身已经接住了溃烂的直升机。顺势侧转,但是还是难以完全抵销强大的冲力。手腕,肩膀,腰部,膝盖,所有的关节部分都散发出白色的蒸气……那东西强行抱着直升机走了出去。随着脚步,和着泥巴的积雪激烈地溅起并且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就这样,前进到足以不波及到少女的位置时,那东西把直升机拋到森林中。
扭曲变形的直升机残骸,落到地面并且爆炸了。
背对着那熊熊火焰,轮廓——全长八公尺高的轮廓转过身来。
那东西有着看似强健,敏捷的人类型态。修长的脚,紧缩结实的腰身。坚厚的胸膛,粗壮的双腕。流线圆滑的装甲板。它的头部看起来就像戴着头盔的战斗机驾驶员。用肩膀提着如同人类士兵使用的枪械,还背着如同人类使用的背袋。
“Arm……Slave……(强袭机兵)。”
少女细声地呢喃着。
由机械组成的巨人——AS,再次走回了女孩的身边。
“伤势还好吗?”
人型兵器说话了,那是沉着冷静的男子声音。
“由于你与直升机的距离太近了,我只好使用对战车短刀(ATD)。因为如果使用散弹炮(Shot Canon)的话威力过强,可能波及你。”
不等回答,在少女静默中,AS当场单膝着地,单手垂放至地面,低下头。那随侍在伤痕累累的公主身旁的灰色巨人的景象,就如同幼年不记得在哪里听到的幻想故事,在眼前上演了。
伴随着空气泄出的声音,AS的身体部分前后分开了。在少女呆望之际,由头部的闸口后面,出现了一名士兵。
这名士兵,身穿黑色的操作服。其轮廓让人不禁与忍者的黑色忍服联想在一起,而头部戴着轻量化的小型头盔。
AS的操作兵,抱着急救箱降了下来。
那是个年轻的东方人的士兵。
外观看来还是个少年。搞不好,他的年纪与女孩没有相差多少。但是少年特有的稚气与不可靠感,在那个士兵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散乱的黑发,锐利的眼神,眉头紧缩,紧闭嘴唇的坚毅神情。
“身体有疼痛的地方吗?”
操作兵突然用日本话发出了询问,少女略感惊讶。
“……”
“你会说日本话吗?”
朦胧中,女孩轻轻地点了头。
“……你是那个人的同伴吗?”
“是的。我也是<密银>的人。”
“密银……?”
“不属于任何国家,那是个秘密的军事组织。”
“……”
士兵开始了应急治疗。逐渐恢复的痛觉让女孩的呼吸紊乱,少女小幅度地起伏着肩膀并询问着。
“……那个人,死了吗?”
“应该没救了。”
“为了让我逃走而……”
“那男人的个性就是这样。”
“你不悲伤吗……?”
少年士兵处理绷带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而认真地思考后回答了。
“不知道。”
肩膀与手腕用绷带固定住后,士兵毫不避讳地用手摸遍少女全身。抚摸,碰触并检查着伤势。
“我……我将会怎么样?”
“被我们带回去。”
“带去哪里……?”
“首先用我的AS送你到运输直升机的降落地点(LDZ),送入直升机后,会运你到在海中待机的母舰。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们的任务到哪里就结束了。”
“我们……?”
就像是回答女孩的疑问似的,森林的树木被拨开来,又出现了两台灰色的AS。这两台与一开始出现的机体的外型几乎完全一样。各自拿着来复枪和飞弹发射器,不敢丝毫大意地警戒着四周情况。
“不用担心,那是我的伙伴。”
意识逐渐地朦胧了。视野也变得狭窄了。思考逐渐模糊,连身在何处都无法理解了。
“……你的名字是?”
女孩像是祈求般的询问着。
“不要多说话了,节省你的体力。”
“请告诉我。”
年轻的士兵稍微迷惘了一下后,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相良,全名为相良宗介。”
不知道是否有听到这回答,那一瞬间,少女失去了意识。
四月十五日
一六一一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日本海
深度100m
强袭登陆潜水舰<丹奴之子>
巨大的潜水舰中,有着超乎想象的广大机库。
几乎所有配备于<丹奴之子>的主力武器——AS,运输直升机,VTOL战斗机都在这里整然有序地排列着。
完成了任务,写好了报告书的相良宗介仰望着整备中的AS。手里拿着水果口味的糖分补给颗粒(Calorie Mate),还有机体检查用的档案夹。
“喂,宗介。”
听到以轻浮语调叫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回过头去,看到同小队的克鲁兹·韦伯军曹走了过来。
克鲁兹是个金发碧眼,如同从画册中走出来一般的帅哥。下巴尖,眼角细长,鼻子高挺。认真梳理过的长发,让他散发出中性的魅力。初次见面时的微笑可以让任何个性拘谨的淑女也为之心动。
但是,只有外表可取而已。
“看你那没精神的样子。便秘还是痔疮了?”
克鲁兹总是以粗俗的口吻说话。言语中毫无品行高洁可言。
“我很健康。”
边咀嚼着糖分补给颗粒,宗介平静地回答了。
“你的回话也太死板了吧。咦,已经拆开了呀。”
看着装甲被拆下的灰色AS,克鲁兹说道。
“似乎要做骨骼系统的精密检查。”
“的确,你的操作手法太粗暴了。居然用AS接住直升机,你不害怕吗?”
“不会。以M9的规格,那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宗介与克鲁兹的AS,是被称为M9<卡恩兹巴克>的机种。是一般军队都尚未配备的最新机种,其力量与运动性都大幅地超越了过去使用的机种。
“嗯,的确。如果不是这种机体的话,是不可能实现那种行动的……”
克鲁兹把空的弹夹挂在腰际,认真注视着横躺在机库中的M9。
这种名为AS的兵器,其概念是在一九八零年代中期诞生的。当时的美国总统罗那尔特。
雷卡恩决定,在实行SDI计划的同时,一并积极地推动这个“机器人部队”的构想。
“处理局部纷争问题的主力的接班人”“向困难的技术挑战”“促进步兵部队的精实化。”以令人厌烦的华丽词藻作为口号,三年——只花了三年就把AS实用化了。这个当时看起来简直是说梦话的人型兵器,可以以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奔驰,可以巧妙地操作各种武器,还有与一台战车对等战斗的战力。
各种专家都跌破了眼镜。因为,一旦提到当时民间的机器人技术,那是连二足步行的技术很很难达成的程度。
到底是哪个天才,哪种智囊团着手开发了这个技术?
虽然任何人都有这个疑惑,但是“机密”两个字就挡开了所有人的询问。
研究麦田突然出现的神秘图形的那群UFO研究家们都主张着“那肯定是外星人提供的技术”,书籍和杂志也因为这个话题而使销售量攀高。但是,没经过多久时间,大多数的人们都把AS和巡航飞弹以及隐形战机一视同仁,看做是“理所当然的高科技产品”,认为那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然后又过了十几年。AS的应用技术更加速地进步,现在已经成了连战斗直升机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危险存在。
“……话说回来,那个你救回来的女孩啊。”
克鲁兹像是突然想起一样提起这个话题。
“她情况稳定了吗?”
“是啊,但是好象有很严重的药物中毒现象。”
“是麻药吗?”
“大概是叫药物依存中毒者……那一类的东西吧。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好象是KGB那里的研究人员对她用了某些药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实验,但是那种举动还真是过分啊。”
“可以治好吗?”
“大概吧,但是即使可以治好,也要花一段很长的时间吧。”
“……”
宗介他们并不清楚少女被当作何种的实验材料。虽然他们的长官好象知道详情,但是对于前线的战斗员而言,并不需要向他们说明太详尽的任务背景。
死掉的男人是隶属于<密银>情报部的卧底间谍。本来只要他由KGB研究所取得资料,然后再悄悄地消失。这个安全的计划,却因为他无法对被当作实验材料的少女见死不救而变得危险。
而结果就是,那个追击战。间谍的男人死了,只把一片CD和一名如同废人般的少女交给了接应的宗介等人。
正当宗介等人陷入沉默之时,梅丽莎·毛曹长,也来到了机库。
“啊,找到你们了。”
她看到了宗介等人,立刻快步地走近他们。
毛大姐是华裔的美国人,年约二十五,六岁,与宗介等人一样拥有AS的操纵资格。她与宗介,克鲁兹常常组成三人一组的小队,以执行任务。是小组的领队,也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美女。
“加班啊,辛苦了。”
宗介沉默地点了头。
“……有什么事啊,大姐头。”
克鲁兹似乎小声地想抱怨着什么却又不敢说出来似的,以无奈的表情询问着。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有怨言吗?”
“没有啊。”
“嘴抽筋啊,老是这样说话。光凭这一点你看起来就像个丑角。”
“你……你竟敢这样说我。本大人可是曾经在某杂志上干过模特儿的。
毛大姐用她那大大的眼睛充满嘲讽地端详了一下他的脸。
“是啊,那杂志我也看了。猛然看到那张露出白痴笑容的笨脸孔,一时之间,我还误会那是刊载在战争喜剧杂志上的海报呢。”
“唔唔……你这没眼光的混蛋。”
毛大姐突然用力捉住了克鲁兹双颊。
“好弄哇!(好痛呀)。”
“你刚才说么呀?再说呀?说啊?”
“抹力的,松名的,碎口靠的潮场踏伦。(美丽的,聪明的,最可靠的曹长大人)。”
“很好。”
宗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两人的举动,吃着最后一块糖分补给颗粒。毛大姐察觉到宗介的举动后。
“好吃吗?”
“嗯,甜味适中。”
表情还是那不善交际的扑克脸。
“喔,那就好。嗯,对了。少校在找你喔。”
“了解。”
“也有找克鲁兹喔。”
“什么?可是任务才刚结束,还没休息到耶……”
“那你当作没听到好了。不过,我要休息,后面不管了,早点洗个热水澡去睡觉啰。”
“可恶,那个混蛋,总有一天给你好看。要你服侍我,服侍到我厌烦为止。”
面向在毛曹长的背后,克鲁兹比着中指。宗介看着他的举动。
“这是在干嘛?”
弄不明白地说着。
在门口敲门后,很快的传来了响应。
“进来。”
宗介与克鲁兹顺从地进入房间。
在被书籍与书架的包围的房间内部,坐着一个大个子的白人男性。不知道在阅读着什么资料,对宗介等人看也不看一眼。
身穿橄榄色的战斗服,端正的脸庞有着深深的轮廓,肩膀很宽,灰色的头发束在后面,在人中与下颚留着短短的胡子。
这就是安德雷·加里宁少校,也是他们的作战指挥官。
“报到。”
宗介以直立不动的姿势报告了“我来啦。”
克鲁兹轻浮地打了招呼。
加里宁少校的视线离开了文件并将文件转了一百八十度以后放在桌上。对于克鲁兹的态度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有任务。”
没有任何招呼语直接切入主题。同时又拿出了别的文件放在宗介等人的眼前。
“首先,先看这个。”
“是。”
“好啦,好啦。”
两人轮流传递着文件并阅读。那是个不认识的人的履历书,同时还附有黑白的照片。
照片中是一名东洋人的少女。
大约十二岁左右,旁边靠着一名大概是母亲的女性,露出腼腆的微笑。肤色白皙,五官端正,是一名很可爱的孩子。
克鲁兹吹了吹口哨。
“呵,呵,这个将来会成为美人喔。”
“照片是四年前的,那个少女现在十六岁。”
少校追述了情报。
“有她现在的照片吗?”
“没有。”
宗介并不关心身旁的对话,只是静静地读着履历书。首先是看名字。
“千鸟要(Tidori Kaname)。”
现在住在日本的东京,父亲是联合国的的高等外交官。有一名十一岁的妹妹。这两个人现在住在纽约。母亲在三年前死去,小要本身则是在东京的高中求学。其它还记载了许多详细的情报——像是身高,血型,病历等等。
目光停在附注的地方。
可能是”W?????ed”的机率为88%(使用印射统计法)
重要的地方被黑色的麦克笔粗糙地涂成了黑色,虽然是为了保护机密,但是这随便的手法还是显示出这两个人非常受到信赖。
“这女孩出了什么麻烦吗?”
“也许将要有了。”
“咦?”
少校躺卧在椅背上,望向墙上的世界地图。那是个小型悬挂式的地图,上面显示出最新的国界线。
分裂成许多小国的苏联,分裂成南北两国的中国领土,大半是未确定国界的中东地区……
“……各位目前所该知道的就是,眼前你们看到的那位千鸟要,很有可能会被KGB或是数量无法确定的多个组织绑架。”
“又有这种事啊,为了什么呢?”
“你们没有知道原因的必要。”
“啊,这样啊。”
也就是说,这位“千鸟要”有可能会被盯上。
只是有那个可能性而已。
详细的理由,背景条件都不清楚,这是非常模糊的话题。
“那么,我们的任务呢?”
“希望你们去保护那名少女,相良军曹自然会使用日语,韦伯军曹你应该也会使用日语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
克鲁兹的父亲曾经是跑新闻的驻外记者。所以他在十四岁以前是住在东京的江户川区,日语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我已经与毛曹长商量好了。由你们三人执行这任务。”
“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没有多余的人手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很吃紧耶。”
“所以才派你们出马。”
宗介等人并不单只是AS的操纵兵。更是具备有跳伞与侦查等等特殊技能的战士,隶属于由许多的候补中所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小队。对他们而言,AS就像是枪械,车辆一样,不过只是一种装备而已。
“话说回来——由于毛曹长的强烈要求,准许你们使用B级装备。”
克鲁兹与宗介顿时哑口无言。所谓B级装备,也就是说少校准许他们带着AS去执行任务。
“但是……我们不是要去都市中吗?”
“激活ECS隐形模式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
由AS带头,现在的许多兵器都配备有电磁迷彩系统(ECS)。利用投影技术,可以避开雷射以及红外线的侦查,以达到几乎完全隐形的效果,这是最尖端的隐形技术。而且<密银>所拥有的ECS技术有着更高的性能,甚至连可见光的波长都可以抵销掉。
也就是说,可以完全地透明化。
但是因为使用时会激烈地消耗能源,所以一旦进入需要快速移动的战斗状态之时,就没有办法维持透明化了。但是如果静止不动的话,那就没有问题。
“带一台M9去吧。装备最少程度的武装,多出来的积载量拿来装备两个外挂式的蓄电器吧。”
“嗯。”
“……还有,这个任务必须秘密地进行。如果被日本政府知道,将会有一堆麻烦事。所以,诸位的监视行动不可以被小要本人察觉,危急的时候就进行护卫行动。”
克鲁兹皱着他那端正的脸。
“这样?那也实在是太……”
“很困难。”
宗介在后面加上了这一句话。无法得到本人的谅解而偷偷摸摸地护卫,这种事也太牵强了。但是,加里宁少校平静地说,“有技巧地办就不会困难了。那个少女——千鸟要,目前是一所男女合校的高中学生,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而我们这边,也有个最年轻的队员。与少女同年龄,而且还是日本人。”
“喔,原来如此。”
克鲁兹拍了一下自己的手,与少校一起端详着宗介。
“?”
看见两人都凝视着自己,宗介有点迷惑。
“少校大人,这个,难道要我……”
加里宁少校边签下命令书边说,“首先从伪造文书开始。必须先调查那所高中的相关文件。”
“是哪种相关文件呢?”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了,宗介还是戒慎惶恐地询问了。
“还用说吗?当然是入学申请书了。”
四月十六日
一一五零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津轻半岛外海
深度100m
<丹奴之子>
第一状况说明室
宗介正以紧闭嘴唇并且以严肃的表情瞪着照相机的镜头。
“宗介,你脸上就不能再多一点笑容吗?”
临时上场,充当摄影师的克鲁兹边招手边说。
被催促的宗介非常辛苦,笨拙地勉强挤出了笑容。与其说那是笑容,大概用颜面神经痛来形容比较合适。
“就这个表情啦。证明文件上的照片嘛,看起来要亲切一点。”
按下了快门。
后一瞬间,宗介立刻恢复了原来紧闭嘴唇而严肃的表情。
克鲁兹也只能叹息了。
四月十七日 二一二零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金华山外海
深度80m
<丹奴之子>
食堂
宗介皱着眉头,看着桌上堆放着的各种杂物。
“这些是什么?”
发梳和幕斯,CD随身听,五木广人和SMAP的CD,成天山神社的护身符,罗特药厂的眼药水,“Tower唱片行”的折价卷,任天堂的Gameboy,Mr.JUNKO的手表,优恩凯尔的壮阳液,《女性自我》《Dragon》等杂志,还有许多其它杂物。
“这些就是日本高中生所使用的东西,我从舰内各处收集来的。”
梅丽沙·毛,很得意地说着。
“喔……这个是什么?”
他抓起一个装在正方形塑料包装中的橡胶制品问道。
“嘻嘻,那是保险套(condom)唷。”
“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高中生要带着这东西?”
“哎呀,别装蒜了!你这色鬼。”
“?你在说什么啊?”
宗介以很认真的表情说着,“过去我也有几次使用这个的经验。这种橡胶制品在丛林中丢失水壶之际很好用。”
“……”
“这个可以装入一公升的水。”
“啊,这样啊。”
毛大姐也只能叹息了。
四月十八日一零零六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房总半岛外海深度50m
<丹奴之子>
第一状况说明室
“准备好了吧,要放映了。”
手里握着录放机的遥控器,克鲁兹把液晶的屏幕推到宗接口前。
“这就是日本的高中生,你要好好记住。”
画面中映出某处的教室,似乎已经黄昏了,只有看到两名学生。其中一个是男性,另一名则是女性。虽然教室很广大,但是还是特意挤在角落,以紧张的神情对望着。
“我……我至今一直认为,你对我而言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男同学拖泥带水地说着,而女同学默默地听着。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我对你……你的一切……”
“阿透……!”
这对男女紧抱在一起。突然听到了声响。惊讶地回头看的两人。此时教室的门口,站着另一位女学生。那名少女看着两人,情绪激动地颤抖着。
“直美……!”
“……你好过分。”
细声说出这句话,第二个少女哭泣着从现场离开了。男学生想去追她,又被一开始的那名少女拉住了。
“感想如何?”
克鲁兹端详着宗介的反应。而他却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们在做什么呀?……后来出现的女人为什么要逃走?”
“那并不是逃走……”
“嗯……对了。大概是知道了两人的秘密,怕被灭口。所以逃走了。机灵的女孩,肯定能活得长久。”
克鲁兹也只能叹息了。
四月十九日零三三零时(日本标准时间)
三浦半岛外海
海上
<丹奴之子>
飞行甲板
吵杂的引擎声回响着。
浮上海面的<丹奴之子>已经完成飞行甲板的展开作业。就像是黑色的船体,朝向虚空张大了嘴。从这里面将可进行AS,战斗直升机,VTOL战斗机的离舰程序。
在甲板上,有一台拥有七片叶片的旋转翼的运输直升机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在直升机后侧的货物室也已经完成了一台M9型的AS与其支持装备的装载工作。把随身行李丢到了座位后方,宗介系紧了安全带。由内口袋中拿出了伪造的身分证,再一次地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坐在旁边的毛姐窥视了那些文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询问了。
“用本名,真的好吗?”
“反正那个国家并没有我的户籍。我算是根本不存在的人,随时都可以再换姓名。”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没问题。出发吧。”
直升机朝向起飞跑道滑行着。
“……但……是,真的不要紧吗?派出你这样憨直的大木头……”
后座的克鲁兹也帮腔了。
“我会尽我所能办事。”
“泰莎也很担心你喔。”
毛姐所提到的“泰莎”,其实就是这艘<丹奴之子>的舰长。
“也难怪,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任务。”
“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担心……”
正当这时候,戴着厚重头盔的直升机驾驶员的告知他们:“要离陆了。”
四月二十日零八二零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郊外
都立阵代高校以北100m
上学途中
“啊,你真差劲……”
一望无际的晴空下,千鸟要,厌烦而颓丧地喃喃自语着。
深茶色的眼珠,呆滞地望向四方。及腰的乌黑长发,随着无精打采的步伐而左右摇晃着。
然后,继续抱怨着。
“啊,你真是太差劲了。”
周遭满是上学途中的学生。而同班的常盘恭子与小要并排在一起走着。
“还抱怨啊,小要。从早上念到现在,我都听到耳朵长茧了。昨天的事让你那么生气吗?”
“……可是——那家伙既长舌,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这是小要对她昨天星期天的约会对象,所作的评语。
“难得本小姐赏脸陪他,就不能谈一些有深度的话题吗?”
老爸是设计师,朋友在J联盟踢足球……尽是说这些与自己无关的话题。重要的应该是自己的定位吧。
“嗯,是这么说没错啦。”
这位同学知道唱反调会让现在的情况更严重,所以不断地附和着。
“像是孔明的一生啦,东太平洋的海洋污染啦,中近东的宗教问题等等……”
“嗯,对啊。”
“你只会一直说对。恭子,那个人是你介绍给我的耶。”
“因为,受人所托嘛。”
“这么随便。如果有人拜托你把我卖到澳门去,你也照办吗?”
“嗯,也对。”
“……哎呀。你,你这个人啊……唔?”
在校门的那方向,看到了学生们排着队伍。
“不好。那是要检查携带物品。”
小要的心中有点暗叫不妙。她知道生活指导的老师们将会由口袋,手提包开始,一处一处地检查携带物品。
“啊,是真的……对了,小要,你有带什么违禁品吗?”
“耶?虽然是没有带啦……”
只不过她的手提包中有着《黑道大亨的成功哲学·历史篇你也可以像孔明那样生活着》《海豚们的警告——再见了,鱼群们,并感谢你们》《奇迹的考古学——写在摩艾像上面的死海文书》等等莫名其妙的书而已。(那是由别的朋友手上借来的,今天刚巧要还书)
“那不就好了。只是如果带了机关枪或炸弹那就糟了。”
“你这个人,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太夸张了吧。”
校门口的方向,在检查队伍的最前端已经围起了看热闹的人墙。那里好象起了什么争执。
“什么事啊?”
小要和恭子的好奇心也被挑起了,由人群的后面窥视着情况。
看到了她们的级任老师神乐坂惠理正扣住了一个学生,不知道做着什么样的询问。
“刚转校就这种态度,你认为可被原谅吗?”
“这,不会……”
“看看你呀……”
虽然一直装出冷静的样子,但是那名男同学困惑的表情还是无法掩饰。虽然想装出自然的样子而不停地东张西望,但是似乎为了自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焦虑着。
“那个,是谁呀?没看过的生面孔。”
虽然穿著与大家相同的学生服,但是却飘荡着格格不入的存在感。
虽说看起来还挺帅的,但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坚毅的脸庞,散乱的黑发,紧闭而紧闭的嘴唇,丝毫不敢大意的眼神。看起来身材是瘦小了些,但是他的举止动作却流露出好象练习过柔道还是什么其它极有战斗力的运动的架势。
“好了,拿出来。你该乖乖地让我检查手提包了。”
神乐坂惠理用力地拍开了学生的手硬是把手提包抢了过来。
“啊……”
“真是的,反正你也不就是带了些香烟,什么的吧?”
打开手提包,检查着里面的东西。拨开了课本以及笔记本后从最下层翻出来的是,澳洲制的自动手枪以及三十四发一盒的补充弹夹三个。还有管状的塑料炸弹以及起爆装置,眩惑手榴弹(stun grenade),小型照相机还有钢琴线——
“……你,这个是……”
“咦?”
男学生露出困扰的表情。
“这样的玩具全部没收。”
“……咦?”
“你啊,先到职员室去等我,因为就快要上课了!”
热闹过去,学生们一哄而散。围观的群众带着嘲笑声离开了现场。小要打从心里不悦地说着。
“讨厌,这么夸张的军事狂热者。给人的感觉真不好……”
“哈哈,但是,似乎是个有趣的人,不是吗?”
恭子的预感大半猜对了。
在世界各地历练过,由严苛的战争中被养育长大的相良宗介,在这个小小的“学园”中——
说得难听一点——在这里,他不过是个来错地方的笨蛋而已。
(没想到居然有携带物品的检查……)
恢复宁静的走廊下,宗介跟在神乐坂老师身后边走边想着。
一开始,当负责生活指导的老师们说“要看手提包装了什么”的时候,宗介立刻脸部发青地想着“这么快任务就失败了!?武器将被发现并没收,然后,被带到地下室去,在那里接受严厉的拷问……”宗介在当时有着承受这一切的觉悟。
(他并不知道,普通的高中是没有地下拷问室这种房间的。)
但是,看来那个携带物检查,好象是学校的例行公事吧。
(难道是因为携带枪械与爆裂物的学生太多了,学校才有这种例行公事?但是,看起来又没有这种迹象……)
如果一般学生也在学校内携带着大量枪械,那么这个护卫任务将会极度艰难吧。
如此一来,擦身而过的排球队员突然拿出轻型机关枪扫射也不无可能。
虽说如此,克鲁兹韦伯所驾驶的M9<卡恩兹巴克>正躲在学校的树林中待命着,如果使用伪装成手表的小型无线电联络的话,十秒内就可以获得他的支持吧。
“克鲁兹(Uruz 6),情况如何?”
兼当测试,宗介小声地使用手表取得通话。
“肚子饿了。想喝酒啊。”
由耳朵的受音器传来了克鲁兹的回答。才一大早就开始抱怨连连了。
(总而言之,潜入行动算是成功了……)
走在前面的神乐坂惠理,是个二十五,六的女性。清爽而整齐的短发,紧身裙配上灰色的上衣,穿戴的十分整齐。
“……老师。”
“嗯,什么事?”
“那把被没收的枪……”
“啊,那些我会还给你的,不过要等到学期末。”
有点不悦的惠理老师回答了。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那把枪已经上膛,装有子弹了。为了避免危险,请绝对不要碰板机部分。”
“?啊,这样啊。”
“枪里装的是具有高杀伤力的子母(split)弹。一旦爆炸必定会有人伤亡,恳请留意。”
“知道了啦,安心吧。”
分明就不知道,叫我怎么安心。宗介紧闭着嘴巴,摇着头。
看着跟在惠理身后的相良宗介,小要和恭子使用手语做着无声的沟通。
(啊,是那个人……)
(刚才的枪械狂热者……)
同学们开始起哄而老师随后维持了秩序。
“大家安静!现在介绍新同学!”
用出席簿敲了敲黑板喊着,二年四班的学生们总算安静了下来。
“那么,相良同学。请你自我介绍吧。”
“是。”
宗介前进了一步,挺着胸摆出“稍息”的姿势。
“我是相良宗介军曹。”
使用平常的语调说着。但是一说出来,却察觉自己的失言而脸色发青。
(军曹?)
(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吗?)
(军曹指的是军阶吗?是无聊的玩笑吗?)
“安静,安静。好了,介绍还没结束呢。相良同学,你也别再开玩笑了。”
“是,非常对不起。”
这种类型的紧张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只是没有深虑过的一句招呼语,居然有可能导致任务失败……一想到这里,不禁额头流下了冷汗。
“……我是相良宗介。非常对不起,请把‘军曹’两字忘了。以上。”
“……就这样?”
“是,报告完毕。”
惠理重新面向学生。
“谁有问题吗?”
“有,相良同学是从哪里转来的。”
一名学生发问了。
“有很多地方。阿富汗,黎巴嫩,柬埔寨,伊拉克……并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这次全班同学都哑然无声。惠理在气氛沉重的沉默中替宗介略作解释。
“也就是说……相良同学好象从小一直在国外居住。而前一阵子是住在美国的,对吧?相良同学。”
“是的。”
根据她拿到的转学资料,宗介上一个住所应该是“美国,诺斯卡罗来那州,五艾特大楼”,当然这是谎称的地址。由于宗介有认识的朋友住在那里,一但被问起,想圆谎比较轻松,所以特地选用这个小城市作为掩饰。
另一个学生也举手发问了。
“那兴趣是什么呢?”
正当宗介想回答时,“一定是模型手枪,对吧?”
不知道是谁中途插嘴了,引起哄然大笑。
“……不是,兴趣是钓鱼还有读书。”
宗介并没有隐瞒事实。在<密银>西太平洋基地的休假,空闲的时候,一边读着武器的使用手册,一边钓鱼是他每天拿来消磨时间的方式。即使是下雨,他照样撑伞钓鱼而不中断,自闭在个人的世界之中。
老实讲,实在是个性格灰暗的人。
“读哪方面的书呢?”
面对坐在后列的同学的发问,宗介略感兴趣地眼神一亮。
“嗯。主要是技术手册还有专门书。常常阅读《简式年鉴》(军事志)。‘军人的命运’等专栏也很有趣,哈利斯出版社的《AS月刊》也有订阅……值得一提的是,最近也有在阅读日本的《ASFan》这本杂志。里面有超乎想象的高水平情报,是一本确实有用心编辑的好杂志。最近的重心放在海运安全的知识上,也买了海运机关的脉动这个书籍最新出版的十本……”
沉……察觉不对的宗介低头避开众人视线:
“……请忘了我刚说的话。”
其实原本就没人记得住。接下来又有别的女学生举手发问了。
“有没有喜欢的歌手?”
这是个困难的问题。因为宗介根本就不听音乐。
(嗯,对了……)
他回想起出发前,在毛曹长由舰内收集来的杂物中的CD。于是以充满自信的语调回答了。
“有的。五木广人(老一辈的演歌歌星)还有SMAP(流行音乐)。”
四月二十日一五零八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
阵代高校
体育社团大楼·二楼
“那家伙,绝对有问题。”
边解开胸前的领结,小要很肯定地对恭子说着。
“他说的话,完全支离破碎,不是吗?不知道是有什么企图,这件事肯定不简单。你不觉得他已经近乎危险人物了吗?是个疯子。”
顺势不停地批评着。
解开了钮扣,脱下了衬衫并且挂在衣架上。立于置物柜旁边的球棒,却被袖子勾到而掉到地上。
“啊?真讨厌。”
小要露出不悦的神态。
“上课时,老是四处乱瞄,休息时就在教室的走廊上走来走去。”
旁边也在换衣服的恭子,正把裙子上的勾子解开。
“这样啊?”
“就是说啊。那种沉不住气的家伙,看了也跟着烦躁起来了。”
“那不要看他不就好了。”
“我,我没有在看他啊,那种怪兴趣狂热者。”
将胸罩的位置整好,小要接着说。
“……而且啊,偶尔望向他那边,竟发现他正盯着我看。”
“谁啊?”
“当然就是那家伙啊‘偶然看着这边’的模样,立刻就把视线转开了,但是那实在太假了。啊?感觉好差……”
“算了啦,小要,因为你很漂亮啊……”
有点推崇的语气,恭子细声说着。穿上运动短袜,伸手要拿橘色的运动裤。
“哈哈,谢谢你。但是跟这个没关系,他那根本就是变态的眼神。”
“……好象小要你一直说相良同学的坏话耶。”
“这样吗?”
这个时候。
宗介正大步伐地走过校园,并在体育社团大楼前停下脚步。望着并列在二楼的六个窗户。确认了阶梯的存在。
再一次确认了手边的资料与实物的一致性,宗介爬上了二楼。
“对啊。”
恭子非常了解朋友的个性。
小要虽然嘴是坏了点,但是其实她是很得人缘的。去年,她会被半强迫地被推上学生会副会长的位置,就与她那大而化之的个性脱不了关系。基本上她为人不错。例如现在,她就是因为答应了女子垒球队所托而跑来当枪手。
以小要的个性,像现在这样背地里批评着不甚了解的同学,其实并不多见。
“你这么在意他的事情吗?”
“唔……哪有这种事啊。哇哈哈哈哈。”
对于小要这句“哇哈哈哈哈”,恭子也清楚地知道它的涵义。是代表小要在想“不知道啦,已经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只是本人没有发现自己这个习惯而已……
“好了,出发吧。”
换好了制服,小要和恭子正想离开房间。于是拉开了用来区隔出更衣室的窗帘……就在这时刻。
敲了两下门后,瞬间,房间的门被大大地打开了。
打开房门的是个男学生——宗介,与更衣中的女同学们互相看着。
“唔……”
总共十八名的女同学,首先,先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哇啊啊啊???”
那是足以震动窗户的尖叫。
“?……?”
但是感到更惊慌的却是宗介。
首先,立刻就把“眼前有一堆只穿内衣的女孩”这个事实暂时忽视。(状况紧急时,这不过是小问题罢了)
下一步,冲进了房间,揪住站在眼前的小要的衣领,强行地拉倒在地上,同时拔出了藏在脚踝的左轮手枪(revolver)——“大家趴下,快趴下。”
一转身,把枪口朝向自己进来的门口。
这些只花了不到两秒的时间。那是经过训练后用身体牢牢记住了的,令人赞叹的快速反应。
“…………?”
门口并没有任何人。当然不可能有人在。
用手压着倒在地上的小要的背部,维持着枪口对门的姿势,“?……?……”
转动头部,环视了房间四处。找不到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存在。
不对,威胁更正为,围在四周,眼神充满杀气的少女们。
十分钟后,总算由混乱中恢复的房间中。
“你还藏有着这种东西啊……”
收到学生们的通知来到现场的神乐坂惠理,手里拿着三八口径,五连发的左轮手枪,哼了一声鼻音不悦地说着。
“是……很抱歉。”
看来有些疲惫的宗介,似乎下意识地缩着身体回答了。制服的肩口破了,眼角有着擦伤,双手被手铐锁在背后,被铐在粗糙的铁骨椅子上坐着。而锁住宗介的铝制手铐则是宗介自己携带的道具。
这是如同对待俘虏的询问。
“这个我也要没收。没异议吧?”
“是。但是……”
“请把子弹先取出来。那是HP弹,非常的危险。”
“是啊,是啊。真是麻烦喔……”
惠理站了起来。
“千鸟同学,后面就交给你处理了。”
“什么?但是……”
“修学旅行的日程近了,所以我还有职员会议要开。由于这件事完全是他的错,与大家商量后,看要杀要剐都随你们了。”
是信任小要吗?还是单纯的不负责任?留下这句话,惠理老师离开了。仍搞不清楚自己处境的宗介,望着惠理老师离去的背影。并且把它与由柬埔寨撤走的联合国停战监视团联想在一起。
“接下来……”
小要与恭子还有其它数名的女学生低头环视宗介,宗介自己也察觉到了将会有一场严酷的拷问,他以不刺激对方的语提出,“日内瓦协定有提到……”
“那是什么?”
“……当我没说吧。”
小要等人并不知道这协定。当中甚至还有人误会“日内瓦”是巴西的首都。
“喂,相良同学。打算怎么办啊。”
小要话中带刺地询问着。
“对误闯的行为还可以原谅,但是你那是什么举动啊?突然掏出模型枪,对我粗暴地乱来,你的行为有点异常吧?你神经啊?”
神经异常?她们在说什么啊?这里是你们学校啊?我做出的都是非常正确的反应啊。你们都把正常当作异常吗?正常是……(后略)
这一瞬间的苦恼,却长久地萦绕在宗介心中。(虽然普通人会认为这真是无聊的苦恼)
“疯子啊,你是疯子。”
小要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转着圈圈。然后拉开袖口,“看看我的手肘。”
“有提到才会注意……’的程度,只不过是白皙的肌肤红肿了而已。宗介刚才被围殴所受的伤比那个要严重多了,只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去注意到这点。
“我是认为这种程度的伤很快就能治好……”
不说还好,周围的女孩子骚动了起来。
“好~过分。”
“如果留下一生无法消除的痕迹要怎么办?”
“这家伙,太恶劣了吧?”
面对四面八方来的责难。宗介有身陷战车部队的交叉炮火下的感觉。
“喂,不觉得该说些道歉的话吗?”
“立刻向小要道歉。”
总而言之,这些女孩们正在指责着自己的行为……宗介总算只理解了这一点,“……我对粗暴的行动道歉。但是我并没有想要加害你和你朋友的意思。”
那已经是宗介充满诚意的道歉了。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的?”
“不能说,你们没有知道的资格。”
一瞬间,想原谅的气氛完全被粉碎了。
“什么?还要什么‘资格’啊?说啊!”
“不行。非常对不起……”
小要不耐地抓了抓前发,“那至少告诉我们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希望加入这个社团。”
宗介平静地说着。小要等人则是异口同声地,“什么??”
“我在前一所学校就读时,也是参加这个社团。而且还是个好手。所以希望加入你们。我对自己的体力很有信心,让我加入绝对是个战力,考虑一下吧。”
宗介用之前想好的说辞,自信地说着。还在想说,自己的演技还不错呢。
“喂,相良同学……”
小要忍耐着那快要气疯的感觉,“这里是女子垒球社喔。”
宗介皱着眉头。
“……男生不能加入吗?”
“那是当然的啊。”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
“……我认为这种时候,不需要考虑性别这种小问题。”
“什么歪理啊。”
众人一同把椅子拖出去,连人带椅地踹下楼梯。
第二节
水面下的情景
四月二十三日一七三二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郊外
调布市
京王线
调布车站南侧出口
在百货公司旁的快餐店内。小要与朋友们,正一边享用炸薯条,一边愉快地聊着天。
尾随在后面的宗介也静静地待在店里的角落。丝毫不敢大意地将全部精神拿来注意四周的动静,并且假装阅读报纸。那是三天前从车站捡来的报纸。
在他的视野中有个值得注意的可疑份子。
位于小要的背后,有个坐在吧台座位的男子。年龄约二十八,九岁。个子与体格中等。戴着灰色的贝雷帽并且压低帽子。在脚边,还置有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频繁地注意着时间,已经看了自己的手表许多次。
(那个黑色的公文包……)
记得曾在对恐怖份子战争的武器图鉴中有看过类似的东西。那是可以隐藏轻型机关枪,只要一个按钮,立刻可以进入射击状态的物品。
男子吃完了汉堡,拿着托盘站了起来。
(想动手了吗……)
宗介将重心上移以便快速移动。但是男子丢了纸屑,放下托盘,就这样大步地离开了快餐店。
(是我弄错了吗……?不对。)
公文包还放在原地。那里面装的,难道是……(糟了!)
曾听熟知意大利恐怖份子的朋友提过这种手法。那是把暗杀的目标连同店铺一起炸掉的粗暴手法。但是,敌人的目的应该是诱拐啊?不对,说不定计划已经改变了。对,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冲了出来。撞倒了桌子,推开了客人们,捡起了公文包,那公文包十分沉重。
小要此时回过头来,“相,相良同学……”
“趴下!”
然后又推倒了几名客人,往店外冲去。
“没人的地方在哪?”
环视四周。黄昏的商店街,行人混杂,交错地走着。在马路的对面,有个停车场。如果能到哪里的话——
“闪开!”
宗介冲到车道上。这时,身旁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转头一看,一台轻型的货车已经占住了大半的视界。驾驶员连紧急煞车也来不及了,宗介被撞飞,弹入了马路旁边的停车场。
(没时间了……)
模糊的景色旋转着。昏沉的意识,他拼命地想要站起来。
拋出去……把箱子拋出去。要把这个箱子放到安全的地方去……“小兄弟,你不要紧吧?”
刚才那个男人正站在眼前。男子由宗介手中拿起公文包并检查着里面。
“啊,还好原稿平安无事。谢谢你,多亏了你把它送过来。”
拍了一下呆立着的宗介的肩膀后,男子快步离去了。
数十个路人好奇地凝视着宗介。包括小货车的司机以及小要等人也在人群中。那是混杂着,你搞什么啊,疑惑,担心的复杂表情。
“……相良同学,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站在小要身旁的恭子发问了。
“大概是在处理炸弹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颓然倒下。
四月二十三日一九二零时(日本标准时间)
“你啊,这星期已经死了几次了?”
边帮宗介的头部卷上绷带,克鲁兹说了。
“虽然敌人一次也没有出现,但是你反而不断地重复愚蠢的自灭行动。稍微放轻松点如何?”
“我尽量努力。”
宗介没有精神地回答了。
傍晚在快餐店那里发生的事,不过是许多骚动中的其中一件而已。自从任务开始后只过了四天。宗介的学校生活几乎是这些无意义的骚动所拼凑出来的。
如同例行公事一般,他每天制造骚动,四处奔跑,破坏公物,妨碍上课——神乐坂惠理与小要本人也都严厉地斥责了他。
并且顺势不断地受伤。
即使是正常作战,也不曾这么频繁地负伤。而且这些全都是,由楼梯上掉下来,撞破玻璃,被图书馆倒下的大量书籍压伤,推倒美术课所使用的石膏像等等自己所造成的负伤。
生活的节奏完全乱掉了——
宗介自己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一切就如同克鲁兹所说的。宗介甚至还认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大概会死在这所学校吧。
“这样不行啊。明天换班吧。由我还有毛姐到学校外面监视”。
“学校里面有敌人潜伏怎么办?”
“不会有的啦。话说回来,我还怀疑小要真的被盯上了吗?”
对于克鲁兹轻佻的言语,宗介表情严肃了起来。
“太过乐观的想法是危险的。要经常考虑各种可能性——”
“然后再被卡车辗过去吗。你知道日本有一句古语叫做个人相扑吗?”
“个人相扑?”
“是的。涵义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制造无谓的骚动。正好可以形容现在的你。”
“不知道。”
“连句古话都不知道,你真的是日本人吗?……好了。”
克鲁兹帮宗介包好了绷带,退到了窗边。
“……但是,我还真搞不懂。”
“搞不懂什么?”
“小要的事啊。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的确长得是很漂亮啦,但是也还不到摩纳哥的国王都来求婚的绝世美女的程度。如果和我们比起来,她的经历也很平凡。”
“也许……你说的对。”
与同世代的少年,少女比较起来。自己的生活方式非常地特立独行,宗介在这几天才弄清楚这个事实。
“那么,小要为什么会被KGB盯上?上星期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孩也是这样。那女孩在被绑架之前也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吧。绑架外国的女高中生,把她浸到药里,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
“我也不可能知道啊。”
“也对,少校那家伙——到底隐瞒了什么……”
四月二十三日二一二一时(西太平洋标准时间)
苏维埃联邦哈巴罗夫斯克
KGB
分部大楼
“你们什么时候才要行动?”
对着受话机,上校半狂乱地吼着。决定诱拐对象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就快了”
在电话的另一端,九龙态度自若地回答。
这个国籍不明的恐怖份子现在正在东京的苏联大使馆。根据大使馆员的报告,九龙到达东京后,几乎没有外出,只有偶尔与自己的直属部下短暂地联络。
“现在正在策划行动中。为了安全地诱拐目标,有很多前置作业要暗地里先完成。”
“哪有那么多前置作业的?晚上就去抓人,然后用车运到新泻。这么简单的作战,哪需要什么前置工作。”
“你的个性啊,太急躁了”
“什么?”
“你认为这么单纯的做法,<密银>会料想不到吗?”
“难道他们正监视着,泰鸟掉,吗?”
上校对于‘千鸟要’这个日本人的名字,到现在还没有办法顺利地念出来。九龙对这么幼稚的发音,哼着鼻音笑了。
“好象就是这样,如果大意地接近的话,我们的行踪会被发现。”
“别管那个,胆敢妨碍的话就干掉他们。”
“不能不管啊,即使我方的精锐尽出,大概也会被击退吧。”
“那是为了什么?”
“有AS啊。用ECS隐形模式,紧跟在目标的附近。”
“怎么可能,可以做到完全的透明化?这样的装置已经开始运用了吗……?”
九龙以不耐烦的语气插嘴了,‘早就说了,他们的装备比你们的科技进步十年。勉强下手只会让事情更麻烦。<密银>一定是派出精锐来执行这个任务吧……”
“但是……”
“所以就交给我了。我们正准备着让他们使不上力的做法。你就尽力小心不要被送到收容所去好了。”
电话被单方面地挂掉了。
四月二四日一四三八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
阵代高校
二年四班的教室
“就是因为这样……”
背对着黑板的小要说了。
“修学旅行的工作分配,不管怎样都要在现在决定。因为剩不到四,五天了……喂,你们有在听吗?”
环视教室里面。与旁边的人讲话的,睡觉的,看着今天出刊的漫画的……“有在听啦。”
“赶快决定后走人啦。”
只有一小撮的学生有响应。小要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不是学级委员处理而要丢给我呢……好了,早知道你们会是这种态度,其实我已经找大家私下商量好了,接下来只等各位承认而已了。”
“了不起,千鸟。”
不知道哪个男生这么说了。小要露出愉悦的表情比出了V型胜利手势,“嘿,交给我吧。那么要发表了。”
拿出记事本,在黑板上写出工作名称还有姓名。卡,卡,卡的书写声在教室中回响着。
“负责分配食物的是远田同学还有实松同学。搬行李的是有山同学还有尾村同学。负责联络的是风间同学还有藤井同学,安排行程的是小野寺同学还有铃木同学。最后,负责处理垃圾的是……因为没有人自愿,所以就交给相良同学吧。”
坐在后排的位置,并没有很注意地倾听的宗介呆了一下。
“怎么了,相良同学?”
“我不记得有答应过你。”
“在这个学校,有规定说转学生要无条件的担任垃圾处理担当。”
大家强忍住,但还是有点笑出声音来了。
“这样啊,了解了。”
“很好,够干脆。等一下再跟你说明工作事项……那么,工作分配就此结束。”
<密银>首屈一指的佣兵相良宗介就在没人反对的情况下担任了垃圾处理担当。
四月二十四日一一一三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日本海
深度50m
强袭登陆潜水舰<丹奴之子>
中央发令室
略显昏暗的发令室的舰长席——
“要去修学旅行啊……”
泰雷莎·泰斯塔罗莎微微歪着头说着。为了临时报告,加里宁少校来到这里,并且翻开档案,把文件还有笔交给泰莎。
“是的,行程下周开始。为了旅行中的联络安全,希望能够开设新的守密回线。”
“这学校作风真奇怪。在这个时期办修学活动啊。那么,目的地呢?”
“是冲绳。”
“这样啊。”
泰莎望向正面的屏幕中央,那个满是军事情报注记的地图。注目在地图的一角,也就是冲绳岛的位置。
“我以前有没有提到,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没有。”
“这是我父亲的方针,他希望我能在日本读小学。但是我却被同学敬而远之,最后只好转到基地内的学校。”
站在身旁,<丹奴>的副舰长马度卡斯中校干咳了一声。把泰莎感慨地望着天空的视线拉回了手边的数据。
“这不是该在这里说的话题啊。”
“失礼……”
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马度卡斯副舰长只说了这一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加里宁如同没有看到这些一样,继续着他的报告。
“关于这件事,我们得到新的情报了。”
“关于吗?”
“是的,那个研究,是在哈巴罗夫斯克的设施进行的。请看看这些资料。”
递过了一束的文件。那是列有许多化学物质的庞大清单,机灵地在重要的部分用红点作标记。
“这份资料显示了苏联境内稀少药品的流向。再加上情报部的分析……”
加里宁边详细地说明,一边把新的资料依序展示出来。泰莎一边倾听着,也很快速地了解眼前的文件。
“那个研究设施位于哈巴罗夫斯克吗?”
“如果情报部的调查结果没错的话。”
“值得怀疑。向情报部要求继续调查。”
“是。”
事实上,加里宁已经提出了相同的要求,但是此时没有当面说出。
“还有,可以用计算机侵入哈巴罗夫斯克的系统吗?”
如果可以侵入的话,作战会顺利许多。只要从这里控制对方的计算机,再动些手脚就可以成事了。
<丹奴>的计算机的规模要远比只是控制军舰的控制系统大上许多。甚至可以批敌大型哺乳类动物的中枢神经。拥有可将美国的通讯系统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优异能力。使用这个系统的话,要侵入苏联的计算机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但是加里宁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研究设施的计算机并没有与外界联机。所以只能使用物理性的手段加以妨碍。”
“这样啊……那么,要用巡航飞弹攻击吗?”
如果只是要破坏作战目标的话,是不用AS出马的。
“是。我建议使用G型的战斧飞弹。配备燃料汽化(FAE)弹头,只要一击就可成事。”
“我同意。但是,攻击时间限定在假日的深夜。”
她指定这个时间带是为了尽量减少死伤者。虽说是研究设施,但是员工宿舍与研究所相距一公里以上。
“请使用侦查卫星收集最新的照片,何时,何地,何人,人数流动尽可能地调查详尽。”
“了解了。下一要件是关于<强弩兵>……”
加里宁递出新的文件。此时,泰莎不慎将双手抱着的大量资料所堆成的小山,纷乱地掉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真对不起。”
慌张地收拾着地上文件的泰莎,加里宁以及副舰长也帮忙了。
“不好意思,劳烦马度卡斯也来帮忙。”
“不会,请不要在意。”
马度卡斯副舰长把收集起来的文件拿给了加里宁。
“加里宁少校……下次别再使用书面资料了,好吗?”
他以不耐烦的模样说着。
“我尽量努力。”
副舰长押住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回到了工作岗位。
“啊,接下来是这份文件吧?嗯,‘垃圾处理担当的七个誓言’……?”
“……不是那份。”
加里宁把宗介送来的报告书柔和地拿了回来。
四月二十五日一六三五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郊外
京王线
往桥本方向的车厢中在车厢的一角读着文库书的小要,把书签夹入书中并站了起来。
“忍无可忍了……”
宗介就坐在旁边有点距离的位置上,依然读着数天前捡来的那一份报纸。小要大步地走到宗介的面前,愤怒地跨开大步站着。
“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啊?”
一字一句生气地说着。
“千鸟,真是偶然。”
“说啊,你的行为正常吗?在这里说清楚。”
小要粗暴地把报纸抢走。
“读什么啊,‘修瓦要出马角逐州知事选举’?你到底在读几天前的报纸啊?”
“这是我个人的自由。”
“问题不是这个吧?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我跟踪你?你说什么,我完全不了解。是你太神经质了。”
“我也很讨厌这样老是注意周围啊!还不都是你每天从早到晚整天跟着我?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怨言,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只不过是偶然罢了。”
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车奔驰的声音还有车内广播的声音回响着。
“下一站国领。国领站到了。准备停车了”
小要丢开报纸。让旁边的老妇人皱起眉头。电车此时也已经在国领站停下。车门发出了声音而打开了。
“……不管怎样,你都坚持这只是偶然是吧?”
“没错,本来就是偶然。”
“好吧。”
在电车门快要完全关闭前,小要快速地跳出车门。
车门关了起来。
宗介身在车门已经关闭的车厢内,脸上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成功地戏弄了宗介的小要,站在车站里露出得意的微笑并且挥着手。
“bye-bye。变态。”
随着电车的发车,宗介的身影也越来越远。小要在长椅稍坐片刻,然后抱着手提包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正远离着车站的电车,宗介突然出人意料地从窗口跳了出来。他以背部着地,就像球一样弹起,翻滚着,撞上车站边缘的铁栏杆,发出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平静,然后总算停了下来。
“……不会吧?”
他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小要慌张地跑过去,跪在他身旁并摇着他的肩膀。
“喂,你不要紧吧?”
然后宗介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地站了起来。
“没问题。”
边站起来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你精神没问题吧?到底在想什么啊。”
“只是突然想在这个车站下车而已。和你没有关系。”
“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说这种话!”
“这是偶然。”
“唉……”
小要摇摇头,找了附近的长椅坐下。宗介也在她身旁坐下,开始阅读报纸。那份被小要丢掉的报纸又被他好好地捡了回来。
“……坐到我身旁来,这也是偶然吗?”
“没错。”
“真是,已经受不了你了。”
手肘顶在膝盖上,捧着自己的脸,并且斜着眼瞪着宗介。
不可思议的是,小要对宗介并不感到厌恶。刚转学时的骚动,误闯更衣室的事件,再加上每天被跟踪着的话,普通人都会怀疑他是‘跟踪狂那一类的人’。实际上,小要一开始也是那么认为的。
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总认为相良宗介并不是因为因为好色或是有不纯的动机才这么做的。如果他真的只是这种变态的话,他不会有这么认真的脸庞。
那脸庞下似乎隐藏着坚强的意志。
就像是比赛前的运动选手那种,飘荡着坚强决心的表情。静下心来观察的话,他似乎正为了某个目的而拼尽全力。
所以,她此时仍然弄不清楚情况。
要跟踪自己到如此地步的理由是什么?
“……喂,相良同学。”
“什么事?”
“我不会生气的,所以告诉我,大概出了什么事好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过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而已。”
就像是公式化的回答似的。小要放弃继续逼问下去。
“好吧。那就算了。那么,有问题想请教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同学,可以吗?”
“可以。”
“你长期在国外生活对吧?在前一个学校也是过这种生活吗?”
宗介短暂地沉默后,“没错。每天过着平稳无事的日子。”
“……但是,与朋友们分开不会寂寞吗?”
“不会。有继续使用电话和书信取得联络,所以严格来讲并不算是分开。”
“好奇怪的回答……”
“你可以继续问。”
“那么,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
“对啊。Girl friend。爱人那一类的。”
“我并没有这种类型的朋友。同事……朋友曾对我说‘能够当你的爱人的女人,大概找遍中国内地都找不到吧’。”
“哈哈哈,那个人到是提出了很有趣的说法。”
“你懂那句话的涵义吗?”
“嗯,大概了解。因为,相良同学是个怪人啊。”
“怪人?”
“对啊。而且是很怪的人。”
小要频频地露出笑容。
“但是,那也是宝贵的个性。也许真的有可以理解你的好女孩吧。”
“好女孩’之中,小要认为并不包括自己在内。
“我记住了。你是个好女孩。”
“讨……讨厌,你可别当真啊。那和我没关系的。”
“这样啊,那我就忘掉好了。”
“果然是个怪人。”
小要又笑了。
不知何时,她感到了不知名的温暖。就像是在路上遇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野狗,那时的感觉。让自己忘却了孤独的那份感觉。
算了,就暂时维持这样也好……小要很自然地这么想着。
此时扩音器传来通知,下一班电车到了。
四月二十五日一九零五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日本海
潜望镜深度
<丹奴之子>
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映像到海中。在那里有一艘全黑涂装的船体正无重力似地漂浮着。
强袭登陆潜水舰<丹奴之子>的外观近似短背鳍的鲨鱼。但是其大小却是鲨鱼的数百倍。就好象新宿的超高层建筑物横躺着沉入水中一样。而这个巨大的建造物正凭着自己的推力在海中前进着。
静静地。非常安静地前进着。
此时,<丹奴之子>的背部突然有了动静。
垂直飞弹发射管的舱口打开了一门。
随后,从发射管中射出了一枚圆筒型的飞弹。
激起了水泡,由海中飞出的战斧飞弹,切离了尾部的推进器,展开了巡航用的平衡翼。就这样在夜空中有力地爬升着,终于进入了水平飞行状态,朝着北方飞去。
“发射程序完成。关闭垂直发射管(MVLS)的舱门。”
在中央发令所里的火器管制担当报告了。
“谢谢,辛苦了。那么就依照预定,下潜到一百公尺深度并将舰首转向南方。”
对报告点了头,泰莎下达了后续的指示。
正面屏幕的状态显示板告知了舰内所有的舱门已经完成关闭程序并且亮出绿灯。
泰莎检视了这些安全信号并且望向副舰长。
“这边也完成确认了,舰长。”
副舰长的马度卡斯说了。瘦长的身体,戴着黑框眼镜。总是青白的脸色,与其说是军人,倒比较像是技术员的容貌。
“那么,开始潜航。主压力舱(main ballast tank)
注水。潜航角度为十度。
速力增至十海里(knot)。”
泰莎不慌不忙地下达了命令。
即使是在潜舰中干了十年的老鸟,刚接任潜舰指挥官之时,也会因为紧张而说话颤抖。别说是要指挥这个<丹奴之子>,这可是全世界最大的高科技潜水舰。但是违反常理地,这个少女的指挥竟然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紊乱。
“遵命,舰长大人。主压力舱注水。潜航角度为十度,速力增至十海里。”
航海长覆颂了一次。然后潜舰下倾,开始潜航了。
大动作地打上了巡航飞弹,必须要尽快离开附近海域才行。至于飞弹是否可以如预期般命中敌方设施,这预计交给<密银>的间谍卫星来观察。
“嗯……三小时后才可以得知结果吧。”
“是的,在那之前建议您先休息一下。”
面对马度卡斯副舰长的建议,泰莎耸耸肩。
“我虽想这么做,但是好象会做恶梦吧。所以还是算了。”
不管如何,巡航飞弹依然继续着它的旅程。
如果攻击成功的话,敌方设施需要五年以上才能重建完成。根据情报部的报告,只有哈巴罗夫斯克一处有设立的研究设施。虽然在苏联境内再三的调查,但是似乎相关设备的运用并没有在其它地区被发现。
“那么,少校。如果可以破坏掉研究所的话,可以把护卫们撤回来吗?”
女孩的身体沉入柔软的椅子,对在一旁监护着作战进行的加里宁说道。
“可以。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
“不。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边如此说着,加里宁的表情仍然黯淡。
四月二十六日一零三八时(西太平洋标准时间)
苏维埃联邦
哈巴罗夫斯克
KGB
支部大楼
“研究所几乎全毁。”
对着受话机,上校近乎悲鸣地叫着。
“没想到居然直接用飞弹……太超乎常轨了。不仅的相关实验资料全部失去了,还失去了其它各种的资料。”
“这还真令人感伤”
电话另一端的九龙,他的语调丝毫不为所动。
“已经没有理由绑架那名少女了。连继续研究都不可能了。”
“这样啊。为你感到难过”
“所以诱拐作战中止了。也没有可以付给你的酬劳了。”
“也对,不勉强了”
由于九龙的态度实在太平静了,上校起了疑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指的是?”
“失去了收入来源,你还能这么冷静?”
“这边手上也是有很多工作的。也不过是带了些土产回到原来的雇主那儿去罢了。”
“土产?”
此时,喀,喀的敲击声传入了受话机中。
“上校同志。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不知道……”
“是DVD啊。声音真悦耳不是吗?还储存有极具魅力的数字呢”
九龙发出了闷笑声。
“那是研究数据吗?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干的!?”
“这是企业机密啊。我想你一定会生气,所以也额外做了行动。再见了,上校,在收容所要保重身体啊。”
电话被切掉了。
不知道是谁敲了办公室的门。比起上校应门更快,三名武装士兵已经闯了进来。
“你就是斯米诺夫上校吗?”
一名年轻的中尉站了出来。
“你所做的‘兼差’,已经引起党中央的注意了。我们怀疑你把国家的财产占为己有,其结果可能造成莫大的损失。”
“等等,我只是……”
“要说明的话到卢比安卡去说,往这边走。”
这句话对于俄国人而言等于宣告死刑。严格的询问,收容所的生活……他已经失去了未来,只有痛苦的世界等着他。
肩膀无力地垂下,上校被士兵们带走了。
四月二十六日二零零一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
调布市
泰卡斯公寓
五零五号房
一整天待在安全小屋,宗介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今天是星期天,小要过了中午后就外出购买修学旅行所要携带的物品。这天是由克鲁兹负责跟踪,毛姐驾驶AS支持,宗介则是负责监视小要的公寓。
几乎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过。只有一次,带着小孩的中年妇人按了小要房间的门铃,不过看来并没有任何问题。
晚间八点过几分钟,小要平安无事地回家了。
“二零零六时,天使到家。一切正常。”
对着手边的麦克风细声说着,克鲁兹心情还不错地回来了。
“窝回来啦,哈哈。喔,有认真工作喔,自闭军曹。”
一接近就闻到啤酒的气味。宗介的眼神并没有离开监视屏幕,“在任务中喝酒吗?”
“嘿嘿。没办法啊。本来想只喝一杯就好的,但是被恭子她一直劝酒啊。”
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克鲁兹露出色瞇瞇的表情。
“……什么?你说的是小要的朋友恭子吗?”
“对!我假装迷路接近她们,小要和恭子,裕香还有诗织。再随便说一句‘你们真的帮了我大忙,日本的女孩们都好亲切啊’,哇哈哈哈。”
也就是说偷偷摸摸地不符合个性,干脆堂堂正正地成为朋友。
“真是的,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啊”
在AS中,回到伪装拖车的毛姐,则是无线电的另一端抱怨着。
“但是啊,大家都好可爱啊。平常只能老和某个浑女人大眼瞪小眼,今天真像在沙漠的绿洲中短暂喘息一样。”
“克鲁兹,这可是秘密的护卫任务啊。怎么能去和她们交朋友呢?”
“什么?别这么死脑筋嘛?一但有了交情就能待在她们身边,不管是要监视还是要护卫当然都方便许多,不是吗?”
“一但有了感情,只会模糊自己的判断力而已。为了保持自己冷静的观察力——”
“只靠理论是不能打仗的。危险的气息,不是用脑袋,而是靠敏锐的感官来查觉的。”
“但是……”
“我说的不对吗?”
宗介没有继续回答,也没有明确地指出对错。而且好象论点已经被巧妙地替换掉了。
“只好暂时认同你了……”
看着陷入思考的宗介,克鲁兹捉弄人地笑着,“我听到很多事情啊。也有提到你喔。‘对了,最近有个非常奇怪的转学生进到我们班,是吧,小要’她们是这么说的喔。”
宗介竖起耳朵。
“……说了些什么?”
“嘻嘻,想知道吗?”
“并不想……不,这也是任务,我就了解一下吧。”
“不行喔。要说‘请告诉我吧’。”
“……”
“开个玩笑嘛,别用那么可怕的表情瞪我啊……嗯?”
克鲁兹突然正经了起来,表情严肃地看着其中一个监视屏幕。
宗介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沉默,而是察觉了画面中的变化。
“二十二时,阳台发现可疑份子。前去视察。”
宗介对着录音机录音后,站了起来。
监视器的画面显示出了小要的公寓阳台的情况。这是由对面大楼的楼顶隐藏的摄影机传回来的。
画面的左侧,顺着上下延伸的排水管,一名男子正爬了上来。全身黑色装扮,头部还套了毛制的面罩。
“难道……单独一个人来?”
边把静音器装到9mm手枪上,宗介说了。
“不清楚。也许附近还有同伙。必须检查周围的车子才能确定。”
拿出了夜视镜还有狙击枪,克鲁兹回答了。由无线电中,“Uruz 2(毛姐)通知各位。总之,先压制那名男子。Uruz 6(克鲁兹)到公寓对面的摄影机位置。”
“Uruz 6了解。”
克鲁兹的工作是支持宗介,就狙击手的位置。
“Uruz 7(宗介)直接压制那名男子。我留在停车场戒备。”
“知道了。给我120秒。”
宗介披上悬垂降下用的登山绳后就冲出了房间。
两分钟后,宗介到达了小要公寓的楼顶。
把登山绳固定在护栏上,熟练地卷住了身体。往下俯视,三楼与四楼间看到了正爬上来的人影。FM无线电的受话器传来克鲁兹的声音。
“Uruz 6通知各位。我就定点了。附近没有其它人影,对方可能真的是单独行动。”
“别放松警戒了,特别注意六点钟(后面)方向。”
“我可没那么逊啊,笨蛋。”
同时,M9的毛姐又传来联络。
“Uruz 7。千鸟现在正在浴室洗澡。时机正好,她出浴室前把事情处理掉。”
“Uruz 7,了解。”
“不可以杀掉。”
“我知道。”
宗介由屋顶跳了下去。除了登山绳的摩擦声之外,几乎没有发出其它的声音。踏了两下墙壁后,一下子就来到了‘敌人’头上。
入侵者丝毫没有察觉,正越过了护栏进入阳台的瞬间。
减缓了下降的速度,用力踢了一下墙壁,灵巧地翻着身,朝着站在阳台上男子的背后,由空中迫近着——
“不准动。”
“唔。”
单手为了保持距离押住对方的背部,并把枪口顶住对方的后脑勺。
“你已经输了。别出声。”
男子边颤抖着,边点了头。
“很好,性命是要爱惜的。”
宗介把对手压制在阳台的地板上。顺势就跨坐在他的背上。不敢大意地检查着对方的身体。但是并没有发现武器或是类似武器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在裤子后口袋置有皮夹。取了出来并且查看里面。
“……?”
皮夹中有学生证。
<阵代高校二年四班十号风间信二>
这是宗介就读高中的学生证,而且还是同班。
“Uruz 6(克鲁兹)通知Uruz 7(宗介)。”
“什么事?”
“宗介……仔细看看那家伙手里握的东西吧。”
男子的双手握着几件小小的布料。
“嗯,这个是……”
“是内裤。啊啊,还是奢华美丽的纯白色的。通信结束。”
望向对面大楼的克鲁兹,在黑暗中克鲁兹挥着手表示‘不陪你们玩了’,并且收拾着狙击枪。
“……唉,饶了我吧!”
毛姐不满地念念有词。对面的停车场中,空气中卷起了微弱气流远离了。那是ECS模式下的M9正要回伪装机库的迹象。
“怎么回事?”
搞不清楚状况的宗介脱下了男子的蒙面。细弱而孩子气的脸孔,是个看似温驯的少年。他因为害怕而脸色苍白,只知道不停地点着头。
“可以说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哭喊着。
“静静地说话……!”
宗介慌张地用枪口威吓,使少年小声地回话。
“对不起,不要逮捕我啊!”
“我不是警察。但是,告诉我你的来意。”
“不逮捕我吗?”
“安心吧,不会的。”
宗介退开让少年可以站起来。
“谢,谢谢。你……不是我们班的相良同学吗?”
“弄错人了。”
“咦?但是……”
“我说你弄错人了。”
手枪的枪基被拉动了。
“对,弄错人了。但是,你怎么在这里?”
“不要管我的事了。你叫做——风间对吧。在这里做什么?”
“如你所见,在当内衣小偷。你也是吗?”
“不对,我是偶然经过这里的。”
“……啊,这样啊。”
歪着头思考着,信二并没有反驳他。
“偷这女孩的衣物,有什么目的?”
“没有啊……也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村野他们……”
“村野?”
风间信二把事情的原由说明了。
在哪个学校都有像是不良少年的集团。信二被那些人威胁,所以才像现在这样来偷内衣。
而且信二在照相社团一年来拍摄,收集的底片落在对方手上了。
“被威胁了吗?”
“……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们啦。他们只是想看看我的胆量。说起千鸟要,她可是阵高‘男人最不想把的偶像’第一名。”
可能这些不良学生想用这种异常的示好来吸引小要的注意吧。这种如同小孩子用欺负人来吸引注意的方式,真是令人受不了。
“……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但是这会带给小要本人困扰吧。”
他已经把自己也常常带给小要困扰的事实忘了。
“我是知道啦,但是我很想要回我的底片。”
“底片拍了些什么?”
“Arm Slave。而且还是驻日美军部队与自卫队的机种。”
“真的?”
宗介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我在巡回日本的基地中,很辛苦地拍了许多的照片……相良同学,你对这方面也有兴趣吧?”
“不,并没有特别喜欢……”
“连配署在冲绳,海军陆战队的M6也有拍到。”
M6是九零年代初期开始实际使用的AS。在波湾战争中十分活跃,所以也有出现在新闻报导中,是一种比较为人熟知的机种。
“什么。那不就是A2型?”
“对。你知道啊。还装备有反应装甲(reactive armor)的盾牌。”
“这样,实际运行起来动作如何?”
“这只是听基地的人提到的,听说平衡感令人不甚满意。那个操作系统是采用洛克威尔公司的MSO-11对吧?回馈装置的骨架,其赘肉太多了。所以双向回馈(bilateral)角超过3.5的话,就压制不了携带武器的摆动了。边缘重量与转矩平衡的设定真是乱七八糟……”
面对充满了机械方面的名词的话语,宗介仍然很清楚地点头赞同着。
“原来如此,这是有可能的。”
“顶多拿来埋伏,当作使用舍身战法的突击机体。最新型的M9,配备也遥遥无期。还有就是坡力的40mm的来复枪……”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在那里盘腿坐下并且聊开了。
说到风间信二的军事知识,令身为专家的宗介也瞠目结舌。因为他能立于客观的立场,并且还有非常独到的见解。内衣小偷的问题早就被丢到一旁,军事狂热者们的讨论正热烈展开中。
“非常佩服你的知识,真不像是一般的老百姓。”
“不,我还上不了台面。相良同学你才是学识渊博呢。”
“不,其实我是……”
以这为契机,狂热者间无偿的友情开始萌芽了。阳台的落地窗此时也发出声响被拉开了。
“啊……”
只披着一件浴巾的小要,就站在那里。而两人也开始注意到了,当场紧张地僵硬起来。优美的胸部曲线,由浴巾的边缘延伸出来修长的脚。还滴着水的黑发披在白皙的肩部。
“……在这里做什么?”
小要紧拉着浴巾接缝并且询问了两人。
“……嗯。”
宗介此时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单手拿着一件内衣玩弄着。即使如此,他还是一脸正经地。
“千鸟,真是偶然。”
小要拿着金属球棒,回到了房间中。
“好严重的黑青……”
边帮伙伴的手腕包上湿布,克鲁兹说了。
“她当真地打了过来。想让风间逃走之时,他已经掉到下面的树丛里了。”
“从四楼?”
“是的,撞到了樱花树然后掉到了地上。”
“她想杀了你们吗,这……”
“我也很危险啊。总算是逃了出来。如果少校得知我被护卫的对象杀掉,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嗯——那是可以想象的。”
先叹了一口气,填写遗物要寄到哪里,然后进行下一个工作。安德雷·加里宁少校,他是不管谁在何地,如何地死去也不会显出惊讶的人。
“她现在一定完全地讨厌我了吧。”
“是啊,这也难怪。”
过了片刻,M9的毛姐有联络来了。
“两位,刚刚与<丹奴>取得了联络”
“有指令吗?”
“是的。任务结束。敌人要诱拐小要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怎么回事?”
“盯上小要的组织,他们的基地连同资料与其它的一切都被毁掉了。所以,暂时可以安心了”
虽然许多的细节没有被告知。但是似乎问题的根源已经被解决了。
“那么,现在要回潜舰吗?”
“不,我们得到了一星期的休假。然后才是下一个任务”
“真的?太棒了。”
克鲁兹举起双手欢呼着。另一边宗介表情复杂地说,“我后天预定有五天四夜的修学旅行怎么办?”
“他说‘快乐地去参加吧’。”
“少校说的?”
“对,因为旅行费已经先帮你出了,所以行程不变。这也是命令。”
“但是……”
“去吧,宗介。小要已经没有被袭击的危险了。你就放松一下,享受一下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吧,如何?”
克鲁兹的话让宗介想了一下。
“好吧,这也是贵重的经验。”
四月二十八日零九一五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
羽田机场乘客等候室
虽然被告知“快乐地去参加吧”,第二天,宗介仍然没有什么精神。由任务中解放出来的他,被给予的自由似乎太多了。
好象已经完全地被小要讨厌了。即使目光相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立刻转个方向往恭子还有其它朋友那边移动了。
“算了,这也难怪她了。”
坐在机场的长椅上,风间信二略带哀伤地说着。
“内裤被人拿着在阳台上谈笑,任谁都会生气的。”
自从那件事情以来,信二开始会主动地找宗介聊天。那是由于奇妙的共犯心态以及军事爱好者的亲近感。
阵代高校的二年级学生现在正在机场的休息室等待着搭乘往冲绳方向的飞机。二班的学生移动已经完成了,三班的学生也杂乱地通过了登机门。宗介与小要他们是四班的学生。
“相良同学,打起精神来。”
“好。”
很想赶快回到<丹奴之子>。如果转移注意力到下次的任务的准备工作上,可以让心情好一点吧。
修学旅行的事,当时怎么会干脆地答应呢……“好了,接下来是四班的人!拿着登机证开始移动吧。”
担任级任的神乐坂老师叫喊着。
“喂,相良同学,准备登机吧。”
“好。”
越过大厅的玻璃,看到了大型客机的机首。
一名客服小姐因为完成了修学旅行学生的带位工作而松了一口气。搭乘往冲绳去的这班飞机的,除了阵代高校的学生外还有一般的乘客八十名左右。也许会有乘客抱怨阵代高中学生的吵杂噪音。即使对自己说“双方的座位有一段距离”,但那不过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想到接下来这几个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看来早上开始的头痛就要更严重了。
“抱歉,请问?”
听到了刚由登机门进来的客人的声音,客服小姐回过神来。
“我的位置在哪里?”
那名客人拿出了登机证。
“……让你久等了。我来为您带路。”
因为自己的职业精神,小姐勉强做出了温柔的微笑。
“真是辛苦啊。要服务这些吵闹的高中生,很费神吧?”
“不会,这是我的职责。”
“我是忍受不了的。也许会将他们全部由八千公尺的高空丢出去。”
“什么……?”
“就是全部杀掉啊。那就会安静下来了。也能享受舒适的空中旅程了。对吧?”
“这位客人……”
“开玩笑的……啊,位置在这边对吧。”
客人笑着往自己的位置移动了。客服小姐想着,那笑声真令人不安。
四月二十八日零九五八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上空
JAL903班机大型客机
由羽田起飞后,很顺遂地爬升着。
第一次搭乘飞机的恭子,紧贴着窗边,兴奋的眼神闪耀着。天气良好,云层稀少,所以东京
的景色尽入视野之中。
“哇,快看快看,那个不就是彩虹大桥吗?好棒啊!”
“对啊。”
“……小要,你有在听吗?”
“有啊。”
“啊,自由女神像。”
“看到了。”
“爱菲尔铁塔。”
“好壮观。”
小要果然也是没什么精神地附和着。
恭子对小要接着说,“欸,怎么了嘛?从昨天开始你就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没有啊。”
那是接近自我厌恶的感觉。
上个礼拜,在中途下车的车站中,只是稍微问了些那家伙的事情,后来却是那个结果。果然,相良宗介不过是个只会窝在家里,狂热迷的变态跟踪狂罢了。
相信他的我还真是个笨蛋。这样的思考让她呈现忧郁的状态。
“是相良同学的事吗?”
恭子一下子就切入问题的核心了。
“你,你在说什么呀。不是这一回事啦,哇哈哈哈哈。”
又是那个‘本话题到此结束’的信号,但是这次恭子却还是追问下去。
“果然。星期天时还跟我说‘也许他是个好人’,隔天就完全不理他了,他做了什么坏事吗?”
“律师。”
“没有啦……”
“告诉我嘛,小要。如果……如果那是难以对人启齿的事的话……能不能只告诉我呢……?”
“你指的是?”
恭子握着小要的手。
“一定要但医院去检查看看。我也会陪你去。”
“你搞错……”
“还要那个家伙负责。我认识对这方面的问题很了解的律师。可以信任的,因为她是个女……”
“喂,你扯到哪里去了!”
此时,机体突然剧烈地摇晃着。先向大幅度地偏向左侧,然后又向右边偏移。
“啊……”
恭子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不要紧的。只是小摇晃而已……”
小要以不负责任的语调说着。事实上,机体的摇晃就这两次而已。
“但是真奇怪。天气这么好说……”
前面的学生们开始骚动了起来。小要也觉得好奇,拍了拍前面朋友的肩膀。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象在摇晃前有听到类似爆炸的声音……”
“爆炸?”
传来了机内的广播。那大概是身为机长的男子的声音。
“报告机内各位乘客。刚刚的摇晃是由于有正在接近中的低气压所造成的。本机有可能再度改变航路,今后可能还有一些摇晃,但是敬请安心。”
通信就这样结束了。
“真奇怪。”
小要细声地质疑着。
恭子讶异地询问小要,“怎么了?”
“这种情况下,普通应该会说‘敬请见谅’不是吗?而不是‘敬请安心’吧?”
而小要的怀疑是对的。
第三节
最糟的旅程
四月二十八日一零零零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上空
JAL903班机
放下了机内广播的麦克风,机长回过头来。
站在在驾驶舱的门前,拿着装有雷射瞄准器的手枪的男子满意地笑了。
“这样做就对了。可不能带给乘客们不安啊。”
那个男子穿著套装,丢掉了戴在脸上的眼镜。黑发,浓密的胡子,纤瘦的脸庞。
可看到隐藏在前发下面的额头上有个巨大的伤痕。
“居然在机内使用爆裂物,你的精神正常吗!?”
“只是使用了少量的炸弹罢了。威力大概只能炸开驾驶舱的门吧。”
“如果处理不好,连你自己都会被炸死。”
“我?会被炸死?是啊,你说的对。”
男子发出令人背脊发冷的笑声,望着以青白的脸色巡视着各项仪器数字的机长。
“那么,你想回哪去啊?”
彷佛看穿了机长的想法,男子说话了。
“刚才的爆炸也许已经使得电力系统异常了。如果不紧急降落的话会有危险。”
“喔。是故障吗?”
恐怖份子瞇着眼睛,频频望着机长位置上的控制面板。
“是的。我会确实传达你们的要求,希望现在可以立刻折返羽田机场。”
“故障的地方是,这里吗?”
男子将雷射瞄准器的光点移到机长的头上,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板机。舱内响起肉、骨碎开,令人发毛的声音。机长当场死亡。
“真的耶,故障啦。”
男子发出刺耳的笑声后,还用嘴仿真出警报器的声响。
“你竟然……”
被机长的血溅到的副机长呻吟地发出声音。男子又将明灭着的赤红雷射瞄向副机长。玩弄着在实际作战中很少有机会用上的雷射瞄准器,大概只是为了玩味被枪指着的对手的恐惧。
“你也故障了吗?”
“住,住手!我死了就没人开飞机了!”
“这样吗?但是我老早就想尝试开一次这种飞机看看。好象很好玩,不是吗?喂,实际开起来的感觉如何啊?”
带着冷笑的表情将脸庞仅靠过去,那是几乎可以感受到鼻息般的距离。
“请,请不要杀我……”
“笨蛋,我是在问你好不好玩啊?”
男子拉动了枪基之时——
“九龙!”
随后传来的声音,阻止了这行动。驾驶舱中进来了一个高壮的的男子。身高近两公尺。穿著套装戴着眼镜,看起来一副出差生意人的模样。
“啊,是阿孔呀。”
“你打算做什么,为什么杀死驾驶员!?”
“因为这个人说谎,而这家伙则是把我当笨蛋。”
看了一下尸体后。被称为阿孔的大汉把九龙的枪抢了过来,“你打算要谁来驾驶?”
“我来好了。以前也飞过运输机那一类的。”
“不要把客机和军用机混为一谈!而且不是约定了只能用小刀?”
“用小刀?……好野蛮啊,我才不碰那么骇人的武器呢。”
阿孔捉住了嘲笑中的九龙衣领。
“你这浑蛋如果想以杀人为乐就随你便。但是可别忘了,给你们工作机会的可是我的祖国,可别再给我增加任务的危险性了!”
“别这么说嘛。如果对方听我的话,我可是非常绅士的,对吧?”
九龙拍了拍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直的副机长的肩膀。
“副机长,你的名字是?”
“毛,毛利。”
“毛利先生,如同你听到的一样,我伙伴的方针是尽可能不杀你。但是如果你反抗的话,就有其它人会死。知道了吗?”
“请别这样,不要再杀任何人了!”
“好,好。那么现在起,可以确实地听从我们的指示吗?”
“知道了,我会听从。”
“虽然来不及对这边的尸体说了,其实在乘客之中,还潜藏着我的同伙,大家都拿着骇人的武器,这点希望你记住。”
“那些武器到底是从哪里……”
“我们募得了一个清理飞机的员工的协助。我们的准备工作,不错吧?”
“用收买的吗?”
“不是。只是加强了一下与他家人间的友好关系罢了。现在一家人应该正要沉入水中,喔,不对,已经沉入水里了吧,哈哈。”
绑架清洁员的家人再进行胁迫。工作完成了就避免事后麻烦地灭口了。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的做法。
“好过分,怎能这么……”
“因为简单又有效啊,接下来嘛……希望你照这个路线飞行。”
九龙从阿孔那里拿了航空图并且递给副机长看。他的脸色一阵青白。
“比起MIMOD……还要往北……最后的目的地……顺安!要去北朝鲜吗!?”
“是啊。是个有名的贫苦国家。你知道,对吧?”
“会被击坠的。”
“别担心。已经和他们谈好了。如果照我们的指示去做,还会替我们护航呢。不过那国家的仪器不很准,所以要用ILS的方式。好吗?过了这个地点以后,打出这个识别码……”
九龙开始告知正确的程序。
相关的日本各政府组织,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这件大事。
一度进入那霸的飞行情报区(FIR)的飞机,突然转向北方飞入了韩国的飞行情报区。
首先,负责运输的航空局乱成一团。由于903班机没有传来任何响应,所以光是要判定这是劫机事件还是单纯的事故,就开了很久的会议。
就在运输局的人员摩摩蹭蹭之际,韩国空军的战斗机已经紧急升空了。韩国的空军由903班机中得到了‘这是劫机’的简短联络。
终于到了要由内阁的安全保障室出面来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地步。
而就在这拖拖拉拉的过程中,903班机已经进入了北朝鲜的领空。韩国的空军也放弃追踪而回到基地了。更怪的是,北朝鲜的军队并没有迎击。
虽然在警察局中设置有被称为‘SAT’的对恐怖活动的特殊部队。但是对于已经逃入北朝鲜领土的恐怖份子,也是无计可施的。
此时的总理大臣正在游说反对人士,透过NHK的记者而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却以‘要得到详细的情报后才会发表意见’作为回答,继续进行游说工作。对于做出这种愚笨的响应的总理大臣,在野党以及媒体得到了新的批评话题而雀跃着。没有组织出来承认这件事是他们做的。
驻韩美军的早期警戒机(AWACS)传来消息,903班机在平壤以北约二十公里的顺安航空基地(国际机场)降落了。
对于此事,此时机上成为人质的人们尚未得知。
四月二十八日一一五五时(日本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事情不太对劲。
几乎所有的乘客都这么想。算算时间也该到冲绳的附近了,但是看出去的景色除了连绵不绝的山脉以外还是山脉。
向客服小姐询问情况,但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请不要担心。”
“就快到了。”
“是由于天候的因素。”
终于客机总算要做出降落的动作了。但是飞机跑道右手边看到的城镇,看起来却十分的闲散,还有点脏乱的感觉。看似古老的工厂林立,偶尔有黑烟从烟囱升起。而村庄给人的感觉就像还有瘟疫流行的落后地区,彷佛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日本。
“果然很奇怪。”
看着窗外,风间信二说了。
“这里不是冲绳,而且也不是日本。”
“看来你说的没错。”
宗介回答了。并排着坐的这两个人是最早察觉异变的人。在海上飞行的时候,由窗户看到了韩国空军的F-16战斗机。而往冲绳的太平洋海上是不可能会有韩国空军徘徊的。
不久大型客机完成降落。在飞机跑道前方数十公尺的机库前,还并排着老旧的军机。就像在圆桶状的机身挂上机翼,那是银色的机体。
“相良同学,那个,不就是传闻中的……米格21,是J7。”
也有看到两台左右的战车。都是异常古老的型式。
“看看那个……!那是T-34!?是五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另外,也有AS。由现在位置就可以确认三台机体的存在。
“哇啊,居然也有配置最新型的Rk-92。好大的科技落差啊。”
那是两腕修长的苏联制AS。卡奇色的装甲,手持在东侧国家通用的AS用来复枪。
西方国家的军事人员称呼这种机体为<野蛮人>(savage),是接受苏联军事援助的国家常见的机种。宗介也非常清楚这种AS的事,也曾经搭乘过——也曾与其交战过。
看着包围机场跑道的武器数量,宗介确定了。
不会错的,这里肯定是北朝鲜的基地。
(怎会演变成这样?)
依照毛姐所说的,小要已经没有理由再被盯上了啊。
但是,眼前却上演了劫机事件。
很难想象这只是单纯的偶然。不知名的敌人,以最确实的方法实行了诱拐行动。
如果有数百名人质在手上的话,即使是<密银>也不能轻举妄动。
再加上这里是北朝鲜的领土。是日本,韩国,美国,苏联,中国的外交,谋略交错之地,这都是足以将救援行动的步调严重打乱的因素。
劫机这种在恐怖活动中用到烂的方法,如此老旧的手法居然能应用到如此地步——
“有一手。”
“咦?”
“没事。”
他几乎无计可施。现在连把枪都没有。即使现在有武器,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乘客们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并且开始骚动起来,此时传来机内广播。
“机内的各位,今天非常感谢你们搭乘本班机。”
这是与出发之时,不同男人的声音。
“我已经代替机长成为本飞机负责人……我想,大多数的人大概已经察觉了吧,这里并不是那霸机场。本班机基于无可奈何的理由,已经在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的顺安航空基地降落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非常大声地喊叫出来的这个人正是级任的神乐坂老师。
“老师这么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啊……”
信二抱着头说着。
“可能多数人都知道情况,不过还是要再重申一次。美国的帝国主义以及身为他们傀儡的韩国军队,下星期会有个联合演习。那是想威吓勇敢的人民解放军。我们很清楚他们邪恶的企图。我们必须粉碎美国的野心。对于人民解放军的同志们,在这里顺便打个招呼……瞧我说得都红了脸了,总之,就是想请各位成为人质。请看看窗外吧。”
往外一看,装甲车与AS,身穿战斗服装的士兵们已经包围了飞机。
“他们好象正欢迎着各位。但是,如果不服从指示,意图逃亡,或是做出不安份的举动的话,我们也毫不留情的射杀各位。”
乘客们骚动起来了。
“……话说回来,这个机场并没有能好好收容你们的设施。到我们的决定释放各位之前,请各位就这样在机内等待。敬请谅解。”
四月二十八日零四零五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对马海峡
潜望镜深度
<丹奴之子>
中央发令室
发令室正面的屏幕奔流着令人眼花撩乱的资料。由于各国军队的调动情况趋于积极,而且窃听到的通讯情报也大幅增加了。红色,绿色,黄色的文字跃动在屏幕之上并且与复杂的图形重叠在一起。
“彻底被摆了一道。情报部也没有估计到这种发展。”
泰雷莎·泰斯塔罗莎边向加里宁说着,边看着舰长专用的屏幕上所映出的那数十种模式的地图情报。
“老是只能在出事后才对应。真是丢脸。”
“我们的工作基本上只类似治标的打地鼠。并不是可以治本的预防手段。”
加里宁回答了。
特地让宗介去参加这趟旅行就是预防这种可能性发生。但是即使是加里宁,也对敌方居然会选择使用如此大胆的手法半信半疑。
“看来还有与KGB不同组织的幕后黑手。”
“北朝鲜吗……但看来好象不是。”
“对。那应该是不属于这两个组织的第三者。”
研究所的情报应该完全被毁掉了。但是之前有人偷带了一份走。而看来这个人与北朝鲜有密切的联系。而且敌人拥有可以使用千鸟要,也就是的设备。
“关于那个神秘的X先生以及他的伙伴们,有线索吗?”
“以现阶段而言,一切都还不明朗。”
“……北朝鲜政府发表声明说‘这次的劫机事件与我们没有关系’。一副只是刚巧劫机犯闯入了他们基地的态度。但是对于立刻遣返人质的要求却面有难色。这件事卡在预定近期实行的美韩共同军事演习上面。”
泰莎边看着经由瑞典传来,映在屏幕上的外交文件边说了。能一边以近乎速读术的速度翻页,一边还毫无影响地谈着别的话题。这不是普通的天才可以办到的。
“那么,少校。对于人质能否安然地被放出来,你的看法呢?”
“大概除了千鸟之外都会被释放吧。”
泰莎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
“是啊。如果我们不轻举妄动的话,除了千鸟要以外的四百名人质应该都可以被安然释放。”
“……的确,北朝鲜政府也不希望情势更为紧张。去年丰收,而且也开始应用低温融合炉(palladium reactor)后,总算将恶化的经济改善了。现在如果放任数百名日本人死亡,对他们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
“是啊。这次就把主导权让给对手,用外交手段救回人质,然后再去搜救千鸟。”
即使一切如他们所说的顺利发展,在救出千鸟要之前,她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呢——即使知道这一点,两人还是讨论着这做法的可行性。少女脸上短暂地露出自我嫌恶的表情,这逃不过加里宁的眼睛,只是他故意装做没注意到罢了。
“这推理正确。但是——”
“总之暂时再观察一阵子。”
泰莎打断了他的话,如此宣布了。
“好吧,目前还有时间观望。那部队如何待命?”
“命令美利达岛基地的运输机队待机。C-17三机还有空中加油机(KC-10)两小时内起飞。
飞行计划稍后指示。”
“遵命。”
通讯士官响应后,立刻开始传令了。
“少校,请你把毛姐还有韦伯招回。M9六机还有FAV-8(super harrier)三机,开始暖机直到零七零零。还有……将<强弩兵>调整到可以出击的状态。”
“了解。”
“如果您要难过的话,请延后到下周。因为我们必须准备应付目前的情势。”
加里宁点了头,“而且敌人的体内已经潜入了毒液。”
毒液,在这种局面下,他的确是毒液。
“是啊,接下来就等他的联络了。”
泰莎决定将潜舰维持潜望镜深度。
四月二十八日一七一八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JAL903班机
机内呈现令人无法想象这是被劫班机的吵闹状态。
约占四分之一的一般乘客,都带着不安的表情,安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但是剩下来的四分之三——也就是阵代高校的学生们,因为耐不住无聊而骚动了起来。
不提扑克牌,花牌,卡片麻将,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人生游戏还有大富翁也在乘客座位上逐渐扩散开来。还有一部份的人热闹地唱着小型的卡拉OK,也有人提早举行了修学旅行的固定节目,也就是说起了‘夜间性谈’,甚至连在机内的通路,玩四驱车的学生也出现了。客服人员们也相当的困扰。即是斥责了他们,但是一不注意就又开始玩了。老师们也放弃劝导了。
“对了,小要。肚子饿不饿?”
恭子说着。此时,一起在玩抽鬼牌的朋友正从身边小要的牌中抽出一张,“嗯?对喔……吃饭该怎么办啊?”
“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便利商店。如果可以用钱买吃的就好了……”
“说的也是。但是,如果真的找到便利商店也不好,那搞不好是叫做日成超商(金日成为北朝鲜前任国家主席)……嘻。”
“那是什么?”
“不懂吗?最近的年轻人还真是没知识。话说回来……”
小要看了看背后。相良宗介正以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坐在那附近。
(连在这种情况下也这副表情?他倒底在想什么……)
一边感叹着,小要由恭子的牌堆中抽出一张,而那就是鬼牌。
“啊,可恶。”
“太棒了!嘿嘿,替你感到难过。”
此时,就像水面波纹扩散般,机内安静了下来……而似乎这个波纹是由飞机的出入口开始的,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安静了下来。仔细一看,带着轻型机关枪并穿著套装的三名男子进入了机舱内。
站在前面的男子挥着手,咧嘴笑着。整理了一下那看似高级——大概是意大利制的套装衣领,然后男子大角度地向上展开双手。
“别在意,请继续玩吧。”
虽然被如此告知,但是再度玩起游戏的人几乎没有(但也有神经太大条还继续玩的)。男子与看似部下的人们小声商谈后,指了指这个方向。
“他们想做什么?”
恭子的脸上充满了不安。其它的同学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穿著套装的男子就这样往她们走了过来。
“那边那位。”
男子停下了脚步,以平稳的语气说话了。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因而有人也认出了这就是那名做机内广播的人。不过,‘那边那位’……到底是指谁呢?
“没听到吗?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小姐。”
“……?”
“就是说你啊。”
男子靠了过来,俯看着小要。那男子额头上有一个竖直的大伤痕。那就像看着人偶般的视线,令人感到全身不自在。
“……有什么事?”
“我们想做一卷公告给媒体的影片。正在找愿意演出的人。”
“啊,这样啊。真是辛苦了。”
“希望就像块璞玉的你能参加。”
小要小幅度地挥手拒绝。
“不了。我怎么会是……如你所见,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真的只会给观众带来不愉快的感觉。”
“别管了,来就对了。走吧,就别再推辞了。”
“啊,喂,等一下……”
男子的部下们由两侧硬把小要拉了起来。
“我并不是好演员啊……喂,放开我。不要啦……为什么找上我呢?”
“小要!”
恭子发出悲鸣。而神乐坂惠理当场冲了出来,向男子猛烈地抗议。
“等一下,你们想对我的学生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希望与她做点小合作而已,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我不同意!如果要带人走,就带我去好了!”
“带你就没意义了,这是要让媒体……”
“这不成理由,你这个卑劣的人。”
男子的脸变得阴冷扭曲。但是惠理不管这些,态度依然强硬。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干下劫机这么恶劣的事,竟然还想利用小孩!你们的主张简直就跟纸屑一样!不管有什么理由,做出这种事,神绝对——”
“烦死了。”
男子对部下们暗示性地笑一笑。在小要的眼前由套装下面拿出了手枪。
那是附有雷射照准器的枪。而枪口就直直地朝向惠理的头,“你啊,太啰唆了。”
“?你要做什……”
讶异的她的额头,出现了赤红的雷色光点。恐怖份子正想让手指出力,而板机也——
客舱内传来了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宁静,小要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啊……”
那并不是枪声。而是某种金属撞击的声响。
所有的人都注意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到的是一名男学生,正把掉在信道上的食器等物品,不慌不忙地捡起来。
“……失礼了。”
那名学生——相良宗介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回了那靠走道的位置。
男子凝视着宗介。那是充满了警戒的锐利眼神。宗介低下脸,看着手中的杯子并保持着沉默。
而学生们则是交互看着宗介与男子。
“……哼。”
好象很扫兴般地哼了鼻音,男子将手枪收回了套装下面。似乎现在想要再开杀戒也提不起兴致了。
“走吧,剩下的人也没有用处了。”
带着部下以及被押着的小要,恐怖份子们往飞机的出口走去。被留置在当场的惠理只能呆站在原地。
神乐坂惠理理解到自己刚才曾在九死一生的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眼前一黑而倒在地上。
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紧张地叫喊着‘快找医生’的学生们。宗介以事不关己的表情走过了客舱,来到了没什么人的厨房,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手靠在盥洗台上,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
(我怎会做出这种傻事)
居然特地吸引了敌人的注意,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异常了。但是如果想救惠理的话,也只有那个方法了。在那个瞬间,也就是做出行动的前一刻,他的脑中有两个选择激烈地交战中。
“见死不救,我的任务并不是保护她。”
“救她。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还是救她。”
结果他选择了后者,而理由到现在自己都还不知道。
接下来在杯子落地后的几秒中,对他而言是近乎永恒的煎熬。连一丝一毫的杀气都不能露出,装着很迟钝,很平静,还带着一点不安……即使是拥有强韧的意志还有自制力的宗介,那数秒钟的的演技几乎耗掉他所有的气力。
真的是太危险了。
那家伙没有注意到我还真是奇迹。
宗介大概当场趴着一分钟后,在一次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挺身振作了精神。连千鸟要都被带走,看来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飞机内并没有监视行动的士兵。只要不出到机外,人质们被允许自由行动。而飞机由于燃料用尽所以无法起飞,如果长距离的通信装置也被破坏掉的话,与外界的联络就近乎不可能。这个大型客机还真是理想的监牢。
但是,宗介必须到外面去探探情况。
首先,先到货物室找回自己的行李。然后进行侦查,并与我方联络。接下来必须找出小要。
他确定了没被任何人看见后,潜入了厨房的升降梯,捉着缆线下降到货物室中。
货物室中一片黑暗,与人一般高的货柜有数十个,整然有序地排列着。
宗介由口袋中拿出了笔型手电筒,依序打开靠近的货柜并翻着里面的货物。
在打开了第十三个货柜的时候,他找到了自己的背包。换洗衣物和盥洗用具不重要。需要用到的是——
(找到了)
备有强力密码化功能的卫星通信器。还有二十万伏特的强力高压电流枪(stun gun)。那是可以将普通的男人一击击昏的用品。各式的药品还有携带盒,求生工具组的罐子也放入了口袋之中。不巧的是枪和刀子并没有带出来。
将装备背到肩上并且要关上货柜之时——货物室回响着刺耳的声音。
就在身旁的搬入货物的出入口渐渐被打开了……!
“唔……”
他立刻快速地关上了货柜,轻声离开现场。但是这情况下,他顶多也只能藏入散落在旁边的行李所堆成的小山中。
从被打开的出入口吵杂地走入了几名男子。
宗介对自己能否不被发现并没有信心,但是已经不能再移动了。只能在行李的小山中屏息观察而已。
男子们一直线地往自己的所在位置前进。谨慎的脚步声,枪械与背带的金属撞击声。人数是一人,两人……三人。而且都是受过战斗训练的人。
如果被发现的话,只能战斗吧。
但是,空手该如何战斗?而且更不清楚机外还有几个人?
小要被吉普车运送到基地的一角。
那里似乎是普通的停机坪,在沥青路面上面并排停放了两台大型的拖车还有一台货车。
货车内大概装载了发电机一类的东西,所发出吵闹的机器运转的声音回响在停机坪中。
耀眼的水银灯的照亮了这一带,还有带着机关枪并且穿著套装的男子三,四人似乎要守护拖车一般站立着。
这台拖车看起来是很像电视台的转播车,但是却没有看到类似拋物面天线一类的装置。
“请问……这是什么?”
看似首领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女孩被从吉普车上带下来,然后送往那被涂成黑色的拖车。
穿过门就看到了车内罗列着许多的电子机器与医疗设备。恰好可以放入一个人的铁桶以及接上无数的线路的模具,还有主机板露出在外的计算机。而这些装置的用途,小要完全没有头绪。
被安装好的控制面板前面站着一名穿白衣服的女人“就是这女孩吗?”
“没错,赶快作测试吧。”
看似首领的男子回答了。
“测试?是怎样的——”
“先换穿这个。”
打断了小要的询问,女子把类似入院患者穿的蓝色长袍递给了小要。
“这又是要干什么?”
“因为你的制服上面有金属配件。如果你正穿著有金属勾的胸罩也请你脱下。总之身上不要有任何金属配件。”
女人的日本话很流利。连同看似首领的男子,恐怖份子们看起来几乎就是日本人。这究竟是……
“……是,是不是要照X光?”
“虽然类似,但是这是更高级的机器。根据PET与SQUID,要做MEG……还有NILS的反应测试。现在只是预做准备罢了。”
听着完全不明白的文字排列。
“但是刚才不是说要拍宣传用的影片。”
“不管那个了,总之先换衣服。”
“不要,为什么要我……”
下一刻,脖子上传来巨痛,小要失去了意识。
这样比较快,快去把衣服扒掉。”
单手支撑着被电流枪弄昏的小要,九龙说话了。
“别做这么粗鲁的事!如果影响测试结果该怎么办。”
“小细节你就别计较了。只要知道她是不是真货就好了。”
女人露出轻蔑的眼神望向九龙。
“哼,说得容易。你们并不知道的本质以及其重要性。”
“我知道啊。”
“是吗。连极度机密的<地狱君王>也带来了,还有脸说?”
“虽然那个还未完成,但是一机就可以对付一个大队。那是为了防止这个国家的人们改变主意的谨慎准备。”
“你剩下的寿命已经不长了还这么出人意料的胆小。”
九龙把小要丢到地板上,突然揪住了女子的脖子。
“唔……”
“可别得意忘形了,母猪……”
虽然那声音很冷酷,但是好象还带着点欢愉。
“你只要静静地完成被赋予的任务就好了。还是你想特意惹我生气,被我这样对待才高兴?说啊?”
女子的脖子被紧紧揪住。眼泪湿润了眼框,发出了混杂着痛苦与恍惚的喘气音。
九龙发出不耐烦的舌音并放松了手腕的力量,捉着女子的身体往控制面板上撞下去。
“结果什么时候知道?”
俯视着激烈咳嗽着的女子,他询问了。
“……明早。”
“太久了。想办法改善。”
“……即使现在打入药物……到生效为止也要六个小时以上。而且前置作业与检查都还没做……咳咳。”
“那就快做,如果不快点,连你也要杀掉。”
拋下这句话,九龙走出了拖车。
值得庆幸的是三名男子似乎都没有察觉潜藏在行李山中的宗介,就走了过去。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前方走了过去。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他们穿著的套装背后。看来并不是这个基地的士兵,大概是混在乘客中的恐怖份子吧。
“在哪里?”
其中一个人用日语说话了。
“就在这一带。那个货柜是黄色的……找到了。”
看来这些恐怖份子在找放在这个飞机内的货物。被置于地板滚球轴承上的货柜被推动了,并且听到了轴承滚动的声音。
“不会突然激活吧?”
“别担心。不用手动的方式激活回路的话,这玩意儿很安全。”
货柜被打开了。其中一名男子看了内部后,吹了吹口哨。
“真惊人。没想到这么大一个。”
“那是有考虑到必须在地面激活的情况。有这么多的量就万无一失了……你绕到那边去。
里侧有红色的接线吧。把插孔的绝缘胶布撕开,接线插入有写‘3’的插座里面。”
“找到了……要插入了。”
“等等。这边也要预做准备……好了。插入吧。”
卡的接合声后,小小的电子音又响了三声。
“这样就可以了吗?”
“OK了。哪里都不要再去碰到了。还有三十公尺内不准使用手机或无线电。”
男子们把货柜关上,再次回到原位。看来事情已经办好了,三人松了松衣袖并且往出入口方向离开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有谁?”
“你,我还有萨卡摩特,再来就是老板了。这个国家的人,谁也不知道。”
“嗯……还真是浪费啊。上面有那么多有精神的女高中生,也不找个人出来乐一乐。反正最后勘验尸体时这不过是小事嘛。”
“别说傻话。如果被这个基地的人发现我们的计划。老板会杀掉我们的。”
“别穿帮不就没事了。”
“我会去告密的。我可不想被老板宰了。”
“……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恐怖份子们走出去了,不久出入口的门也被关上了。货物室再度被黑暗所笼罩。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还有‘勘验尸体’是指?
宗介把那个被恐怖份子们调整过后的黄色货柜拉了出来,一瞬间的犹豫后,打开了货柜。
使用笔型手电筒检视了内部,宗介倒吸一口气。
(那些浑蛋……)
里面有炸弹——巨大的炸弹——装置在哪里。
炸弹装在两个高1.5公尺的容器里。那是与AS的来复枪同系统的,是两种液体混合式的炸弹。容器旁装置着内含小型电子回路的箱子,大约有两个预备回路。
而且,亮起的红灯显示这个炸弹处于随时都可以引爆……
这么多量的高性能炸弹一旦爆炸,整台飞机会被炸为灰尘。只要潜藏在这个基地某处的恐怖份子按下手边的按钮,四百数十名的乘客就全灭了。
要拆掉炸弹或是使其失效——近乎不可能。
与普通的士兵比起来的话,虽他对炸弹比较懂,但是也决不是专家。而且现场并没有用来解体的专门用具以及检查装置。而且这个炸弹如果不慎重处理肯定会爆炸。
(将乘客全部杀掉,以隐藏千鸟被绑架的事实……?)
如果平稳地让人质群回到日本的话,小要没有一起回去一定会造成问题。日本政府一定会要求送还千鸟要吧,而北朝鲜也不可能漠视这个问题。这对敌人来说是个麻烦。
但是如果大型客机往日本飞行途中,在某处的海上或是空中爆炸了。将不可能辨识遗体,而千鸟要也会被认定一起死亡了。
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个绑架行动。
北朝鲜会陷入不利的立场吧,也许还会发展成武装冲突。而那些恐怖份子连这一点都算计进去了。
这么坚持要绑架她,并且隐瞒事实的原因是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数百名平民也要保守的秘密,她到底有什么价值……?
“不对……”
那个男人是很喜欢滥杀无辜的。如果不是这样,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作战计划。
宗介把货柜关好并且往机首的方向快步移动。
货物舱的深处,有门可以通往收纳前轮的空间。从那里沿着脚架下滑的话,应该就可以到飞机的外面去。
总之,必须要先和<丹奴>取得联络……
圆桶形的棺材。
那机器非常适合用这句话来形容。而小要横躺在那个机器中。
镶箝着压克力的壁面。偶尔机器的台座传来震动并且发出嗡嗡的低沉声响。
头部套着外型就像护目镜般的头部固定式屏幕,并用头带牢牢地固定着。映入眼中的画面尽是一些依次出现的奇妙记号与图形。
星星,圆形,四角,树木,瓶子,棒子。
偶尔还会有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图案出现。
“……唔……呵。”
不经意地打了哈欠。因为,看着这些无意义的东西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
“可别睡着啊。”
女医生说话了。
“好啦,好啦……”
小要不耐烦地回答了。
从昏绝状态中醒来时,她就已经只穿著一件青色的长袍,被绑在这个机器里面了。而且对方还很慎重地把胸罩也脱掉了。想到也许是在那个男子的眼前被脱掉的,小要不禁觉得有股想大声喊叫胡闹的冲动。但是还是听从了女医生所说的‘只有我看到而已,请你安心’的说辞。
以一般常识判断的话,她认为自己应该会更害怕才对。
话说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只有自己被与大家分开了。而且那个恐怖份子是真的想要对神乐坂老师开枪。如果相良宗介当时没有碰巧弄掉杯子的话,可怕的事情也许就发生了。
死神的招手。
看护着母亲渡过最后一刻以后,经过长久的时间,那已经忘记的感觉,一点一点而又确实地回想起来了。
对的。也许我已经回不去了。
在离开大型客机约五百公尺的基地一角。
放置材料的场地的角落,宗介正偷偷地打开了拋物面天线。看着附有指南针的手表,经过简单的计算后,把天线对往南方的天空。戴上耳机,并且敲了敲通信器的按键——
<恩>。
不到五秒,就与三千公里远的<密银>西太平洋基地取得联系了。
“请讲。”
是女人的声音。与这位担任通信的下士官已经有了数次的会话经验。
“我是<丹奴>的Uruz 7。SGT(sergeant)相良。B-3128。”
“……身分确认。宗介,平安无事吗?”
“肯定。条原。现在可否与<丹奴之子>联机?”
“可以。请稍等。”
通信一时中断了。透过卫星通信的转接,转到了潜伏在海中某处的<丹奴之子>
“相良,平安无事吗?”
又是女子的声音。那是他们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泰雷莎·泰斯塔雷莎的声音。
“肯定,上校殿下。”
即使对象是同年龄少女,仍以非常慎重地语气回话了。对于下士官的宗介而言,泰斯塔雷莎上校简直就像云朵一样遥不可及。虽然对她为何身为舰长——同时也是战队长的理由不清楚,但是不管这个,连加里宁少校也尊敬她。可见她一定是位拥有非凡的头脑以及指导能力的女性。
“那太好了。请稍等……少校?”
一名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相良军曹,我是加里宁。说明状况。”
“个人现在正在顺安的航空基地。推测敌人的势力大致区分为二,一个是实行劫机作战的日本人集团,另一个是当地的正规部队。大略观察后推定,基地的警备程度水准不高。首先报告敌方战力……”
宗介把他脱离大型客机后,将近一个半小时的侦查结果以及基地的地理情况详细地说哪里的设施有被使用,警备的程度如何,士兵的士气以及纪律等等……说到飞机的位置以及状况时,连极小的细节都详细地报告了。
两名长官冷静地听着他的说明,并且慎重询问着各个重要的部分。提到千鸟要被带走之时,两人的语调并没有改变。
但是,当说到货物舱的炸弹时,听得出来泰莎的语气有点僵硬。
“竟然这么做。”
“想要让它失效非常困难。以我手边的装备根本使不上力。”
“……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们商讨对策。”
“是。”
“军曹。查出千鸟的位置了吗?”
加里宁发问了。
“仍然不明。虽然现在正要开始寻找,但是不确定是否还在基地中。”
“别太勉强,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搜寻。你还有诱敌作战要做。”
听到这个,宗介知道了在<丹奴>中,正准备着救援行动。而且原则似乎是乘客安全的优先级在小要之上。
“……了解。”
“你的情报对情况的掌握很有帮助。接下来我们会拟定作战计划。过一阵子再联络一次。”
“联络时间为……”
“当地时间二二零零时。”
泰莎说话了。
“相良军曹,就依照上校决定的时间吧。”
“了解。二二零零时再次联络。还有一件事要报告少校——”
“什么事?”
“劫机犯的首领是,九龙。”
在卫星通信的另一端,少校沉默了。
“比起与我们交战的那时候,给人的印象不同,但是我不会认错的。”
“我们交战那时候,那个男人应该死了啊。”
“但是,他还活着。在过去应该被我射穿的额头还留有伤痕。”
“如果是这样,他有没有认出你?”
“没有,因为我的样貌已经改变了很多。”
这是与<密银>没有关系,加里宁和宗介在加入<密银>前发生的事。
当时的宗介,头发并没有任何梳理。体格也是小了一大圈,而且肤色因为日晒而黝黑,还好因此没被发现。
“知道了。关于放置炸弹的这种手法,的确像是他的作风。可别大意。”
“了解,交信结束。”
宗介切断了通信,将拋物面天线叠好。装备上肩正准备移动之时——
“别动。”
伴随着有点生涩日语,背后传来了手枪撞针的声音。
四月二十八日二零三二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黄海
潜望镜深度
<丹奴之子>
第三甲板
B信道
“刚才你们谈了些什么?”
边往作战会议室的路上,泰莎向加里宁询问了。
“您是指九龙的事吗?”
“能向我说明吗?”
她在会议室的门前停了下来,加里宁回过头去。
“……是很危险的恐怖份子。”
他的语气很沉重。
“<九龙>,中文就是九头龙的意思。传说这称号是因为那个男人拥有九个国籍。至今为止已经杀害了三十个以上的重要人物,飞机的爆破案件至少做了两件以上,但是西方的反恐怖组织几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泰莎想起了加里宁曾经隶属于苏联的特殊部队。
“在进入这里<密银>之前,我与相良军曹曾与其交手过。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是被KGB追缉的逃亡者,因而潜藏在阿富汗的伊斯兰游击队中。”
这些事情泰莎是知道的。安德雷·加里宁曾被卷入KGB设计的阴谋之中,现在还是个逃亡者。
“九龙当时是被KGB所雇用的追捕者。那家伙趁我不在之时,率领了两架AS袭击了游击队的村落。由于游击队这边并没有配置AS,村庄几乎全毁。”
“……”
AS是现代最强的陆战兵器。而且与战车不同的是,它的行动范围几乎没有限制。不管是丛林也好,高山也罢,移动都没有问题。在这兵器的面前,肉身的步兵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死了许多人。包括无辜的女人小孩。如果我在场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然后呢?”
“我发誓要报复。两周后机会到来。九龙追击我们来到巴基斯坦的山里面,而我们就埋伏在那里。我担任诱饵,宗介担任狙击手。虽然费了番功夫,但是宗介成功地击中了九龙。”
“但是,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
“好象是这样。”
“是个凶残的男人吧?”
“是的。”
为了隐瞒诱拐行动,不惜屠杀数百名无辜的人的举动,令她几乎不敢相信。但是敌人似乎就看准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宗介的警告的话,也许会发展至最糟糕的结果。
似乎感觉到敌人正在嘲笑着,傻等着人质被放出的自己。
“够胆量。”
泰莎露出冰冷的微笑说了。
“看来必须好好地教训一下那个叫九龙的人。”
“是。”
虽然平日看起来温和,不急不徐照自己的步调行事的泰莎,一旦遇到事件,她的本质就会冰冷地浮现。结果她也和加里宁还有宗介一样——也许更甚,与九龙一样——都是生活在战场上的人。
理由也许不用再强调了。
泰雷莎·泰斯塔雷莎,她支配着人类创造出来最精密,强力的杀人机械——<丹奴之子>。如果有意的话,轻易地就可以夺取数百万无辜平民的性命。
“先开完作战会议吧。详细的话请少校以后再告诉我。”
两人打开了门,进入了会议室。在青白的照明下,围着圆桌,各部门的负责人共六名都已经就坐了。
“那么,会议开始。”
士官们点了头,望向了屏幕。
四月二十八日二零三三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慢慢地转向我这边。”
宗介听从了。拿着手枪指着他的是一名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壮汉。粗状的手臂与细长的双眼让人印象深刻,并且穿著军官的制服。
“那飞机内的高中生吗?居然可以逃过我部下的监视跑到外面来。”
不敢大意地保持距离,嘴角稍微松弛下来。这个军官目前是一个人,附近并没有看到其它士兵。看来他只是出来巡视的。
“你这家伙,是和哪里联络,说。”
军官逼问着。宗介总算开口了。
“我通信的对象是——”
说出这句话之时,也顺势丢出了通信机。而无意识地将耳朵靠过来的军官,反应稍微迟滞。
只能勉强转身,用左手拨开飞过来的箱子。
乘着这个空档,宗介一口气拉近距离并且踢向了对方的手枪。成功地将手枪踢飞到空中,撞到墙壁后掉落地上。
“哼……”
但是对手几乎毫不畏惧,挥动了巨大的拳头,想靠蛮力殴打宗介。宗介单手挡开了攻击。那是很沉重又刁钻的拳头。宗介不住地摇晃着。男子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又一记回旋踢攻向头部。
“唔……”
虽然好不容易又挡开了,但是壮汉的连续攻击可不会轻易放过他。挥拳,踢腿,手肘撞击,刚柔并济的攻击持续着。技巧相当熟练,而且也很有威力。
“小鬼,你以为空手就赢得了我吗!?”
宗介并没有回答,退了数步,使劲由水泥地上跳了起来。
“喝!”
朝向下颚,击出了猛烈的飞踢。壮汉往后方大幅度地倒转。就这样后脑着地,呈大字型倒卧在地上。宗介快速地跨上去,由束带中抽出电流枪,直接电下去。
“唔……唔啊啊啊……可,可,可恶……的。”
因为承受电击而痉峦,军官手脚痛苦地抽动着。
(好象不是很有效……)
宗介侧着头想着,是不是没电了?
“你,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垃圾处理担当。”
“垃,垃……?”
终于军官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还用资材放置场的金属线绑住手脚。检视了一下丢出去的通信器,通信器外壳破裂,内部裸露。液晶控制器也裂开了,即使按下开关也没有响应。
“糟了……”
这就无法与<丹奴>联络了。
宗介检起了男子的手枪,确认了附近没有其它的士兵。由口袋中取出了各种携带组。在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中装有消毒药,硫酸,阿斯匹林以及吗啡,也有注射器——还有个装有酒精的小瓶子。
小要被关在狭小的的铁桶中已经经过数个小时了。
由于拘束器让她丝毫无法动弹,肩膀还有屁股也痛得受不了。多次请求要休息,女医生都不管她。
眼前依然放映着意义不明的画面。即使闭上眼睛,对方好象会察觉似的,立刻斥责着‘好好地看着前面’。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在画面上,这样的检查很慢才能结束吧。
那些画面没有任何预兆地停止了。视线变得一片黑暗。
“……结束了吗?”
“还没。”
不久,响起了不可思议的声音。兹,兹……,似乎是很低沉,由遥远地方传过来的沉重的声音。
声音配上影像的临场感,令人感到奇妙的不安感。
“这是什么?”
并没有人回答她。眼前的画面也映出了与先前不同的画面。那是英文拼音的单字。大概每间隔两秒就更新一次。
不谈字义,那是小要连念法都不知道的单字。而在单字的切换间隔,不知道是谁说着听得懂的话语。然后无意义的文字排列不停地继续下去。
切换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最后终于到了近乎一秒切换十次的程度,纷乱出现的单字映出后又消失。终于出现了单纯的英文单字表示,但是大部分内容都是化学式还有数学式,还有很多不知名的专门用语。
不知何时,小要出神地望着那些画面。
(这是什么?……我知道。曾经……看过这些?)
她知道这些文字的涵义。但是这些都是第一次看到的文字,却感觉深深地理解它的涵义。
比起这个世界任何有名的学者更加的理解。
(二次元准结晶构造的合金)
脑中的某处说明了。
(碘,尼凯U,及坦Q。索尼那ALPHA骨骼第一构造材料。存在于部分不安定化的氧化锆与利亚2克希土类的电离子,所生成的8结晶电磁气异方性为GAMMA懦那以及特息克那非现形奇A普雷EK。普,镍,锡delta铬。No 端与Y基PHI颇利阿米特与S泡,中RG赛拉普C可形成的柔软的伊尔夏电子筋——)
思考居然不会迟滞。
……
(DELTAD-T福D飞GP唔常,常温核融合炉——为立方体克利米克格子加上封入YP三重摄氏度水速。——电子投影迷彩伪装。130百三十一三MGO积聚最大磁气能源达到P领域KW偏微分BB——钛酸,配落使凯特型R,可逆的相转移。卡波KkdeltaU康柏及特装甲,微,微米WPCJ。
钟型感觉子,压Ka 检查R,因为笔姆集思普。平方m一零一克素子阻止)
情报如同火山喷火般涌出,她的意识被搅乱了。
从未听过的知识。但是她却知道而且理解。感到脑袋中有另一个人正发出细语,因而感到一阵寒意。
“啊……啊。”
突然这些知识的洪水停止了。
屏幕又回复一片黑暗。那个奇妙的低音也消失了。押住头部的铁罐分开了,她躺卧着的床被拉到机器的外面来。
感到非常地疲惫。脸上就像火烧般的红热并且呼吸困难。
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这是梦吗?好象自己正在思考着极复杂的知识……
“感觉如何?”
脱下盖住头部的屏幕装置。女医生窥视着她的脸。天花板的照明很耀眼,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不能更糟了。”
“是吗。虽然听了令人难过,但是还要继续。”
女人无情地告知了她。脸上丝毫没有同情之意。
“喂,让我回去吧。这种奇怪的睡眠学习法实在是……”
“学习?没这回事。这是你出生前就知道的东西。”
女医生说着谜样的话并且拿出了注射器。
四月二十八日二二零五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黄海
潜望镜深度<丹奴之子>第一状况说明室
“一切要迅速地进行。”
背对着大型的屏幕,加里宁说着。
状况说明室内几乎坐满了人。
AS的操纵者,输送直升机,攻击直升机,VTOL战斗机的飞行员,步兵战斗人员等等,总共有三十人以上的士兵集合在这里。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人种,民族,年龄,性别也不同。几乎呈现大融炉的状态。
这些人之中梅丽莎·毛以及克鲁兹·韦伯也在其中。被告知了劫机事件后,他们急急忙忙地从东京赶回了<丹奴>。
“如果继续受制于人的话,事态将只会更加的恶化。对我们<密银>来说,原则上是不希望卷入这种世界瞩目的事件之中。但是由于我们的疏失,没能阻止事情演变至此,我们必须负起这个责任,这也是个遗憾的事实。综合以上数点——”
少校停顿了一下,环视了部属们。
“我们<丹奴之子>必须执行这个拯救行动。接下来说明作战内容。”
屏幕映出了顺安的卫星照片。那是今天一五三零时的最新状况。照片上记号与文字重叠着,显示着敌方兵力的详细部署。
还有,困住人质们的大型客机的位置……
“强袭机兵队(AS)六机打头阵,首先让各种航空支持部队出击。出击依照攻击直升机,输送直升机,VTOL战斗机的顺序。第一点——”
加里宁详细地说明着作战内容。包括了直升机的降落地点,各AS的展开位置,精准到以秒为单位的作战时间表——
“……AS由本舰直接使用XL-2紧急展开推进器射出。过去八小时内摄取过酒精的操纵兵,现在立刻回报。”
“紧急展开推进器’,可以让一台AS得到飞行移动四十公里远的能力。那是一种只能单程运用,用过即丢的火箭。其速度非常快,在要让敌人来不及反应,快速将AS送入作战区域的场合里常被使用。
提到‘酒精’之时,毛姐与克鲁兹对望了一下。克鲁兹小声地说’我是十小时前啦,没事,没事。”
加里宁瞄了一下他们两人。没说什么就继续进行说明。
“最大的问题是大型炸弹。”
屏幕用CG影像显示出波音七四七型飞机的透视图。根据相良宗介报告的大型炸弹的位置,被用红点标示出来。
“这个炸弹,推测可以使用VHF频带的电波远隔起爆。一定要在我们的第一波攻击后,恐怖份子重振态势,并按下引爆钮之前,让炸弹失效才行。”
“但是,要怎么做?”
攻击直升机的驾驶员询问后,加里宁大略地说明了炸弹的处理方式。听着计划的士兵有的露出愉快的神情,也有人不安地对望着。
“但是,那样一来,903班机就不能飞行了。”
“是的。反正大型客机本来就没有残余燃料了,而在战火中补给油料的方式也不列入考虑。
只好把人质们疏导到其它飞机后再运走了。但是这方案还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乘客的人数。”
乘客以及空服员的名单列在画面上了。有四百二十名。这是近代的恐怖活动中,人质数量最多的一次。
“即使派出本舰上所有的运送直升机,也无法将全部的人质运出。所以现在由西太平洋的梅利达基地已经有两台C-17运输机起飞了。在作战开始前,会先在黄海上空进行空中加油。”
“那机种的运载量不是一百五十人左右吗?”
一名队员提出疑问。
“运载量不过是参考数字,我们的目的可不是提供他们舒适的空中旅行……这两架运输机在作战开始之时强行降落,五分钟以内收容所有在大型客机内的人质并且起飞。”
“只有五分钟?太赶了吧?”
负责疏散人质的伍长抱怨着。但是旁边的克鲁兹也苦着一张脸说,“要保护那么大的目标的话……五分钟也太长了吧?”
“这决定是有理由的。”
“这个顺安基地紧邻高速公路沿线。而且与首都的平壤也很近。预料敌人的增援部队将很快赶到。与防卫首都的精锐部队交战是绝对要避免的。虽然预定由<丹奴>散布灵敏地雷在道路上,但是也不能期待可以拖延他们太久。”
“输送机尚未起飞之时,如果遇到其中一架被破坏掉或是无法起飞的情况呢?”
毛姐发问了。
“即使如此,另一架飞机就照预定起飞。不用管机上是否还有空位。”
少校冷彻地说。
“剩下来的人质,尽可能用输送直升机带走。最后放弃AS增取运载空间也无妨。但是演变成这种情况的话,一定要确实把AS破坏掉。这将比各位生命的优先级更高,当然我们要祈求事情不会演变至此。”
室内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AS第二小队的操纵兵举手了,“相良军曹是否有再传来联络?”
“没有,这也是急着行动的原因之一。作战越晚实行,情况就会越不利。天候,情报,敌人的戒备,人质的安全,这些要素都没有办法预先做演习。”
加里宁接着说明细节的部分与撤退的方法,预料到可能发生的问题。然后把屏幕的画面消除后作了总结。
“……我想各位都已经了解了,虽然这是极度吃紧的作战,一点小失败就会造成致命性的损害。但是,全世界能够成功执行这个作战的也只有我们了。期待各位的能力了……是否有其它的问题?”
<密银>的士兵们保持着沉默。
“那么准备出击。遵守噪音管制。以上。”
士兵们一起散乱地站了起来。
四月二十八日二二二九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宗介由生锈的货柜的阴影中,窥视着停放在停车场的三台车辆。
(在那里吗)
那是大型的拖车两辆还有高功率的发电车一辆根据捉来的那名军官的情报,小要应该就在那辆有连接电源管线的拖车中。将酒精注射到军官的静脉中使他呈喝醉的状态,再有技巧地问出小要的位置。虽然这种方式的询问不很可靠,但是看来情报是正确的。
失去利用价值的军官被金属绳绑住并被打昏,然后丢到附近的下水道去了。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被发现。
停车场的视野良好。水银灯辉煌地照着地面。
观察了一下警备状况。带着轻型机关枪的男子三人,拖车的驾驶座也坐着一人正在休息。
但是所有人都穿著便服,看来并不是这个基地的人。
看了时间,已经二二三零时了。早就超过该与<丹奴>联络的时间了。
(该怎么办……)
宗介思索着。
最保险的方法就是静静地躲藏在这里。
然后等友军开始进行救援行动之时,再去拖车中救出小要。接着与友军会合。这是最确实的方法。
但是,现在拖车中到底在进行着什么事呢?
宗介想起了在两星期前由西伯利亚救出的少女。
那名少女被注入的药物中含有生物碱。那是使用于自白剂的物质。这样的药物会对人类的精神造成多大的后遗症,宗介非常清楚。
小要她那皱着眉的愤怒表情。
厌烦他人的表情,愤愤不平的表情,考虑事情的表情——在车站的月台看到的那个笑脸,就像晴空万里般的开朗。
这一切都将彻底地被毁掉。无法再次回复原状了。
双眼凹陷,呆滞地张着口,唾液,鼻水无法克制地流出。陷入妄想与幻觉之中,即使皮都抓掉了仍不断地抓着自己的皮肤。
她不会被杀,但是会悲哀地被毁掉。
一想到这里,宗介无法抑制心中如同要烧起来一样的焦躁。
甚至想要立刻冲出去救她——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感到吃惊同时也觉得困惑。
(别焦急……)
他对自己说。
任务以人质安全最为优先。小要的问题是其次。
而且即使是那群人,应该也不会将辛苦到手的女孩,一个晚上就让她变成废人。
不管那是什么实验,大概是一点一点地进行,就像用纯棉绳慢慢地勒住脖子一般。
(可恶)
在正当合理的思考下,他却闷闷地难过着。
拖车内响起枪声。
枪声。
可能是中口径的手枪。由这里冲出去并不理智。他那专业士兵的直觉明确地警告着自己。
半调子的行动只会让状况更糟糕。作战何时开始也不知道,而且连是否真的有拯救作战也不确定。先忍耐着待在这里,观察状况。这样才不会对友军的作战造成不良的影响。不可以忘记任务的优先级。
对。从这里冲出去的家伙是笨到无可就药的菜鸟。我不会这样。
但是。如果。
在那个拖车内,小要被枪击中的话?如果受了重伤的话……?如果我在场并做了急救的话,也许还可以得救。急救的技术,我比一些半调子的庸医要强上太多了。不提这些,如果在那拖车内,恐怖份子对小要再开第二枪,哪该如何是好!?那个九龙是否正把枪口指向跪倒在地板上的小要头部——
(小要她……小要会……)
非常久远以前,那应该早就忘记的感觉,现在正紧攫着他的心脏。那是很怀念的感觉,但是他却无法立刻想起它的名称。
但是现在这一瞬间,宗介感觉到的东西……毫无疑问地是恐怖。
绝对不可以出去。只会送死而已。不要忘记任务。
理智严厉地命令着自己。但是——
第二响的枪声。
下一瞬间,宗介已经不加思索地跳出了货柜的阴影。
他第一次忽视了任务的优先级。
宗介听到枪响的两分钟前——
在狭小的铁桶中,小要激烈地挣扎乱动着。
“安静下来!打开眼睛,乖乖地看屏幕!”
虽然女医生叫喊着,但是小要毫不听从地挥动着手脚。头部一动就感到非常难过。全身涌出汗水,呼吸紊乱,还有严重的耳鸣。
“啰唆,让我出去!可恶!”
并不是疯了,小要只是单纯地想发泄愤怒而已。
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但是被关入这种地方,被迫看着那种令人不愉快的影像,被注入不知名的药剂,被他人趾高气昂地指使着,哪能一直顺从下去?
了解现况以及懦弱地顺从已经够了。再不大声地喊叫出来,动动身体让压力疏散的话,真的感觉会疯掉。
“让我回去和大家在一起!如果不准的话,我就把这破机器打坏!!”
因为她激烈地乱动着,戴在头部的护目镜式屏幕已经被扯掉了。
“真是,给我安分一点……!!”
把让小要躺下的平台由铁桶中拉了出来。走道旁边来的女医师满脸不耐地押住她的头。
“好麻烦的小鬼!难得我这么亲切地对待你。”
“哪里亲切了,你这老太婆!”
“你,你说什么……!”
“我总觉得你这家伙的个性好象我认识的某人,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你和我中学时代的老师很像!埋首实验以致于错过了结婚的机会,还把怒气出在学生身上,尽出一些不合理的作业!
只有实习老师来训练的时期,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气还乱拋媚眼——”
骂人的话语像是火神炮般地射出,同时她还是继续激烈乱动着。固定手部的拘束器已经松弛,女医生想再把它弄紧,于是单手押住小要的手,另一只手伸向带子——
“呀啊!!”
由于汗水让手滑掉,小要的右手顺势挥了上来。由于这个动作,她的手肘直接打中女医生的下颚。女医生当场有点站不稳,后脑勺撞上了药柜。就这样凭靠着身后的药柜倒下了。
“啊……你还活着吗?”
静下心来询问,但是却没有回答传来。
此时发现了,右手已经自由了。她把拘束着左手的尼龙带子也解开。
“喔,意外地简单……”
自由的双手再把头部与腰部的带子解开,挺起身体。情况发展至此,要把固定脚部的拘束器解开也非常简单了。看看倒在地板上的女医生,她正发出小小的呻吟声爬了起来。
(该,该怎么办……?)
要逃走吗?可是,逃到哪去?
小要一步又一步地往拖车的出入口走去。就这样到达门口的时候,“想去哪里啊?”
忍耐着痛苦爬起来的女医生,边说边用一把小型的手枪指着她:“回到这里来。不听从的话就要你好看。”
“不,不要。这种检查,绝对不想再做了。这种检查实在——”
女医生开枪了,子弹陷入拖车的墙壁中。
“喂……等——”
女医生又开了一枪,这次子弹打破了小要身后的液晶屏幕。仔细一看她的脸已经被冰冷的愤怒所冻结了。依据小要的响应,有可能真的会对小要开枪。
眼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冲入了两名带着轻型机关枪的男子。
“发生什么事?”
穿著套装的男子用枪指着小要的鼻尖,并且不敢大意地环视着车内。他们大概是拖车外面的警戒人员吧。
“出了点小麻烦,所以想让那里的小鬼扎点针。”
“那为什么要用枪?你知道这里的装备值多少钱吗——”
“五亿八千万日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好了,乖乖地到这里来。”
收回手枪,女医生向小要招着手。男子哼了声鼻音,推了小要的背部。女医生由药柜中拿出了不知名的瓶子,用注射器吸取了适当的量,“喂,帮忙把那个小鬼压到床上好吗?”
男子不发一语,把小要压制在平台上。小要的面前,注射针正滴着透明的液体。
“要,要做什么……”
“我想法改变了。这是可以让人顺从的药。而且对身体——特别是女孩子的身体会遗留下不少的后遗症,本来还在测试阶段所以不想用的。”
似乎享受着对手的恐怖,女医生说明着。
“住,住手……”
“都是你的错,难得我想亲切地对待你。”
这次即使想再挣扎也没有用了。男子们的力气很大,一旦不顺他们的意思,大概骨头也会被折断吧。
“不要,求求你。我不会在乱来了……”
“呼呼……不行。”
正当注射针要碰到右手之时,那个瞬间——
押住她的手的男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发出呻吟声倒下了。
“咦……?”
惊讶着突然获得自由的事实,她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惊慌着往后退的女医生。并不是看着小要,而是注视着身后的某物。狐疑地回头一看——
“……相,相良同学?”
站在哪里的,毫无疑问地就是相良宗介。右手的手枪指向女医生,左手拿着电流枪。头部挂着轻型机关枪,前方扣子打开的学生服下,带子上还缠着两个预备的弹夹。
“没受伤吧,千鸟?”
以沉稳得令人惊讶的声音,宗介说话了。
“咦……?啊……是,是没有啦……”
“是吗。那么退到我身后,不要远离。”
他让小要躲在自己的身后,同时以无机可乘的动作靠近女医生。
“你,你是那飞机内的高中生吗?到底,什么时候——”
“要发问的是我这边。说,这些是什么设备,为何要绑架这女孩?”
“这件事不能对你说……”
宗介对女医生旁边的电子仪器开了两枪。火花四散,各种仪器都停下来了。
“回答,不然下个目标就是你了。”
枪口确实地瞄准着女医生的头。对方慌张地把双手举起来。
“住手,我说!这个设备是……为了要检查那女孩是否着的是whispered的装置。”
“whispered。那是什么,说。”
“那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是未知科技的宝库,能引出大量知识,甚至连世界武力均衡都可以改变的存在。虽然自在地引出知识并不容易,但是他们是可以被当作活着的万能数据库——”
听到这里的时候,宗介突然拉住小要的手腕,逃入CT断层扫描仪的阴影中。后一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枪响,两人的周围算落着火花以及塑料的碎片。
“呀啊……!?”
小要与女医生同时发出悲鸣。宗介快速地翻过身,由阴影中只露出手枪,将剩下所有的子弹往拖车的出口方向扫射。
“唔。”
这次听到了不知名的男子悲鸣。宗介丢掉子弹用尽的手枪,一边拉动了轻型机关枪的开关,一边站起来窥视着出入口。
小要看着屏息看着趴倒在地上的女医师。一定是被流弹打中了。染红地板的血迹正扩大之中,并且发出了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要逃了,千鸟。”
“那,那个人,死……”
“她还活着,但是并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帮她疗伤。”
拉着她的手,空着的另一只手拿着轻型机关枪,宗介往出入口跑了过去。完全不了解状况的千鸟,“喂,你到底是,为什么——”
“以后再和你说明,敌人要来了。”
有名男子倒在拖车的出入口,用手押住侧腹,挣扎地想爬起来。对于以颤抖的手用轻型机关枪指向自己的人,宗介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倒。恐怖份子的枪被踢开,并且滚落到车外去了。
“痛,好痛……”
“要走了。”
“等,等等啊。我这副模样不能在外面走,让我换衣服。”
身上只披着一件长袍,而且长度只到膝盖上方二十公分,实在令人害臊。那是只要一跑动,内裤就会被清楚地看见的状态。
“不准,没有时间了。”
“别擅自决定我的行动。喂,你是不是用有色的眼光盯着我看!?”
“不是的。只是在观察你的模样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骗人!你想乘水摸鱼,对我做一些变态的事吧?”
“没有这种事吧,快到这里来。”
“不要!你到底是什么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内裤贼吧?”
“先听从我的话好吗。我是担心你才做出这么轻率的——”
此时,外面又有子弹射来。
子弹打在拖车的出入口,宗介快速地向小要的方向扑过去。两人正面撞在一起,缠在一起似地倒在地板上。
“呀啊啊——你,你在摸哪里啊!?”
“就跟你说,你误会了啊。”
“闪一边去,你这色狼!变态!强暴犯!”
“别再无理取闹了。”
无视于现在紧迫的情况。在敌人持续的枪击中,在拖车中慌乱的两人无法取得和解,进行着激烈的问答。
第四节
巨人的战场
四月二十八日二二四一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结果借穿了宗介的学生服,小要总算愿意外出了。
捉住激烈射击的空档,宗介跑到了拖车的反面。拉着不停抱怨的小要的手,往停放在附近的发电车跑过去。
“上车!快点!”
“这……呀啊!”
小要被丢上助手席。发动引擎后就立刻开车了。背后传来稍迟一步的枪击。车后的号码牌被打掉了,与拖车连接的电源线也被拉断了。
“把头放低!”
“真是,怎会弄成这样——!?”
赶来的士兵们由后方不断地开枪。但是此时,宗介等人已经用时速八十公里的速度向基地的北方疾驶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去哪里?还有到底想做什么?”
小要一连发出无数的问题。
“快点说明啊!”
以不输给迎面狂风的大嗓门叫喊着。宗介一边看着满是裂痕的后照镜,“其实从我转学以来,就一直跟踪着你。”
“现在还说这个,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原因!”
“其实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只知道你是某种特殊的存在,甚至可能被各个谍报机关绑架并且用作人体实验。”
“谍报机关!?人体实验!?”
“是的。为了防范未然,为了护卫你而被派出的士兵……那就是我。”
小要以怀疑的表情,“士兵……你是自卫队的吗?”
“不是,我是<密银>的人。”
“觅吟?”
“那是不属于任何国家,一个秘密的军事组织。可以用超越国家利害关系的立场处理地区纷争,对付恐怖活动的精锐部队。我是隶属于其中的SRT——特殊对应班(special response team),专长是侦查作战,扰乱敌后方还有AS的操纵。阶级是军曹。代号Uruz 7。辨别码是B-3128。”
宗介流畅地说着。但是女孩却露出真挚地担心对方的表情,“这个,相良同学。我非常清楚你是个军事狂热者。但是,到这种程度……有点不妙吧?”
“?你指的是。”
“我在书上曾看过类似的案例。面对这样的大事情,由于强烈的冲击让自己失去判断力,导致平日的妄想占据了自己的心灵的案例。我是不知道你如何溜出飞机的,但是你现在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
“精神错乱?”
虽然错乱的应该是小要自己,但是她却以要安慰宗介的口吻说,“是的。所以要镇静下来,对自己说。‘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来,我们一起做深呼吸——”
突然,宗介猛转了方向盘。
紧邻车子的右侧掠过了机关枪的子弹,沥青路面的碎片散落在两人头上。追击而来的装甲车对着吉普车开炮了。
“哇啊——!?停车啊,让我下车!”
“闭嘴,好好捉紧。”
车体左右晃动着,勉强地避开了敌人的射击。在这过程中,他们已经逐渐接近基地北方的机库了。
“趴下身去。”
“为,为什么?”
“因为我要撞进去。”
“等……”
与小要缩起身体几乎同时,电源车与机库的铁卷门激烈撞击。
满是铁锈的铁卷门背轻易地被掀开。冲入机库内的车,与停放在机库中的牵引车擦撞而侧滑,撞上了大型的压缩机后才总算停了下来。
宗介从驾驶座上站起来,“千鸟,还能动吗?”
“……感觉已经死了。”
“站起来,敌人来了。”
小要环视了机库内部。正面的墙壁有巨大的人影并排着。合计三台。高度大概有三层楼吧。
连接着管线或是电缆之类的东西,在那坚固的铁架中站立着的是卡奇色的手腕很长的机体。
“所谓Arm Slave……就是这个吗?”
经常在新闻或是好莱坞的电影中看到,小要至少知道这兵器的名称。
“你找掩蔽物躲起来。”
“难,难道,你打算搭乘那个。”
“是的,我要登乘。”
他往AS的脚下跑过去,开始爬那通往驾驶座的梯子。
“等……”
小要脸色发青。说着‘我是某个秘密组织的军人’,被危险的妄想影响了自身行为的军事狂热者,把自己也牵扯进这个撞铁门的行动剧中,现在居然还想开动战斗机器人大闹一场。
已经没救了。
不一会儿,追兵就要来了。敌人是专家,单纯的狂热者是不可能获胜的。自己即将就这样与那个笨蛋一起被杀掉了。
“住手啊!门外汉是不可能开动那个机器人的啊!?”
“门外汉……?”
他的脸在黑暗中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是那一瞬间情景,却足以令小要想象着他露出了锐利闪耀的眼神。而且——大概是错觉吧——他的嘴角好象流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不是门外汉。而是专家。”
宗介跳上了AS的肩膀,拉动了开启驾驶舱的把手。
听到高压空气漏出来的声音。
眼前AS的头部滑动开来,而那下方——露出了位于胸部的狭小驾驶舱。那是恰好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空间。虽说是‘搭乘’,但是其实用’穿上’或是’包住’来形容比较贴切。
这就是Arm Slave 的驾驶舱。
这个驾驶舱也被称为‘master room’,具备可以读取操纵者的动作并且传达到机体去的功能。主人(master)小小的动作,奴隶(slave)会大幅度地重现它。它的设计是,如果手肘大概弯曲十度的话,机体的手肘大概会快速地弯曲三十度左右。
“AS‘这个名词其实就是’Armed·mobile·master·Slave·system’的缩写。
提到操纵方法的话,几乎所有的AS都是用这种方法控制的。
“千鸟,总之你先退到一边去。”
宗介叫喊后,就滑入了苏联制AS——RK-92<野蛮人>的驾驶舱。
又听到了高压空气的声音。驾驶舱的舱门关闭了。内骨骼被上锁,金属咬合的声音回响着。
宗介的头部正面的单色屏幕亮了起来,文字整然有序地显示出来。
<驾驶舱区块——锁上/主人套装(master suit)——调整开始>
驾驶舱配合主人逐渐调整并且紧缩。没有时间摩蹭了。宗介熟练地操纵着把手上的按钮,依序进行着激活的程序。
<动作模式——4/双向回馈角——2.8/3.4>
此时由于机库外面的追兵开火了。铁卷门上开了无数的孔洞并碎散出火花。
那孔洞的口径大得可疑。难道外面的敌人不是只有装甲车而已?
<主发动器(main generator)——点火/主蓄电器(main condenser)——电压上升中>
铁卷门旁边的压缩器被击爆而燃烧起来了。摇晃的火焰对面,传来逐渐逼近的沉重脚步声。脚步声!正朝这里而来的并不是装甲车——
是AS。不妙了。
屏幕上罗列的文字浮现又消失着。还要一点时间……
<全机载电子装置(vehicle electronics)——强制激活>
<全传动装置(actuator)——强制连结>
<最后激活测试全部省略>
“快给我动吧……”
为了苏联制计算机的处理速度缓慢而感到焦虑不安。爆炸声。满是弹孔的铁卷门被撕裂了,一台与自己搭乘的机体几乎同型的AS,RK-92<野蛮人>踏进了机库。赤红,无感情的双眼看着这边。
<全关节固定锁——强制解除,实行中>
“快点啊……”
敌人AS把巨大的来复枪枪口朝向这边了。被发觉了。现在——想对我开火了。
<战斗威力——开启>
敌人的来复枪开火了,宗介的AS几乎在同时蹲了下去。近乎命中的子弹掠过空中。宗介机猛然向前冲出,拨开对手的来复枪后就直接用肩膀顶了过去。
敌人AS背部撞破墙壁而倒下了。水泥像是碎屑一样掉落,扬起了白色的烟雾。
宗介将敌人掉落的来复枪捡起来,并且确认了残弹的数量。然后把枪口对准了正要起身的敌机。
“战斗开始。”
细声说着并且扣下了板机。
“这不是真的吧……”
躲在牵引车的阴影中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小要,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感想。
宗介操纵的AS在一瞬间撞倒了敌人,夺取了枪,射穿对手的手脚让其无法行动。那敏捷的动作简直就可媲美奥运的体操选手。
干掉敌人后的卡奇色巨人,走出了机库,来复枪开火,招呼了等候在外的装甲车。碎片与闪光四散,装甲车一台到取了接一台冒出烟雾。不一会儿就造成了小小的爆炸。
小要躲在拖车的车盖后颤抖着。
“啊……”
在右侧大楼的死角,宗介的背后又出现了敌AS的踪影……但是,下个瞬间,敌机的头部与两腕已经被打飞,并且想转身撤退了。
宗介的AS把枪反架在自己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击退了后方的敌人。
对被打倒的敌人看也不看一眼,就开始搜寻下个猎物了。两手慎重地举着枪,熟练又流畅地……
他的战斗状态看不出丝毫的危险。不过是电器人偶的AS,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轻松而流畅的动作。
这就是,那个相良宗介?
这么理所当然的压倒性强势到底是?
他称自己为‘某个秘密组织的佣兵’。虽然在用车子脱逃之际几乎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但现在不得不相信了。
他的话是真的。
相良宗介并不是被妄想冲昏理智的军事狂热者。其实,他是个超越一般常识的战士。
劫机,这是个重大的事件。
自己的秘密,这是个巨大的谜题。
然后强制自己相信这事实的,就是宗介超乎常人的战力。几乎感觉自己在梦境中迷路一般。但是……吹抚着她头发的暴风,火药的味道,赤红的火焰,迫近的履带传动音,这些所弹奏出来的乐章正强调着‘一切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他的AS俯视着女孩。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机体的两个大眼睛正无言述说着这个事实。
(这才是真正的我。也许在你的学校我只是个平凡的学生。但是,在这里可就不同了。战场与校园不同,你的常识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在这里你只是轻轻一捏就浑身是血的弱小存在。当然也没有可以重设的按键。发生的事就不可能重来了。来吧,让我带领你看看地狱吧……)
“不要啊……”
想回家。自己是何时迷路到这样可怕的地方?
“……危险啊。快退回去!”
透过外部传声器,他叫喊着。
“千鸟,听不到我的声音吗?”
“咦……?”
“现在还很危险,快退回去!”
刚才的声音是幻听吧。宗介的语气非常认真,丝毫不像以杀戮为乐的样子定神一看,由跑道的的那一端又有两台战车朝这里过来了。炮塔缓缓地移动了,看来打算对这里展开炮击。
“唔……嗯。”
对,现在还很危险。这点她也清楚的知道着。
四月二十八日二二四六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黄海
西朝鲜湾
海上<丹奴之子>
黑暗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
无法辨别天与地的漆黑。如同黑暗的平面隆起似的,巨大的船体浮出了水面。
<丹奴之子>不畏海浪,转动着船首。朝向东南东,那片浅滩的海岸前进了。
没有任何预兆,<丹奴>的背面慢慢地,沉重地左右分开了。发动机低音地鸣叫着,传来巨大齿轮的咬合声。
两层式的船壳开启了,露出了潜舰的飞行甲板。
几乎黯淡无光。只有被洒落在甲板上如同小指头那么小的发光二极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是因为怕沿岸步行的当地人民偶然察觉潜舰的灯光。甲板的工作人员也不例外,所有人都带着夜视护目镜。
短暂的准备后,大小各型的直升机还有VTOL战斗机依序离陆了。
航空部队已经出击完毕——
飞行甲板的警报器开始响着,由下层的机库中,乘着电梯的Arm Slave——M9<卡恩兹巴克>被推送上来。
肩膀上漆着‘101’的是梅丽莎·毛的座机。
“好了……轮到我出发了。”
在M9的驾驶舱中,毛姐喃喃自语着。
“想听背景音乐啊。我一向希望边听着‘女武神的行进’边出发的”
在旁边紧邻的上升电梯的克鲁兹机,传来细声抱怨。
“嗯,你是华格那的乐迷吗?”
“那么,凯尼·罗宾斯的‘危险区域’也行。”
“你只会听突击笨蛋的曲子吗?”
“那么随便来点雄壮的乐曲好了。”
“太笼统了。”
电梯停止了。透过夜视感应器看到的飞行甲板,弹射装置(catapult)上笼罩着一层蒸气,彷佛是打开门的冰箱似的。
屏幕的右手边,确认了克鲁兹机体的存在。克鲁兹的机体,与毛姐一样是M9型,但是头部形状有点不同。毛姐的M9是小队长机,所以加装了电子仪器还有通讯设备。
两边的机体都背负着装载了火箭的折叠式飞翼。这就是为了将AS单独送入作战区域所使用的紧急展开式推进器。
站到飞行甲板上的毛姐,让机体往弹射装置的射出台(shuttle block)走了过去。AS所使用的射出台长得就像是短跑选手在赛跑时所使用的起跑踏板。
“……话说回来,那个只会自爆的人还活着吗?”
克鲁兹说话了。
“别讲些没有根据,不吉利的话。”
“大姐,难道你在担心他吗?”
“是啊。和你不一样,宗介有他可爱的地方。”
“我也有可爱的地方啊。回头再偷偷地秀给你看。”
“……你啊,只是个死缠烂打的低级男子而已。”
此时小声的电子音响起。那是由发进管制士官传来的联络。
“通知Uruz 2(毛姐)。还有三十秒离舰。”
“Uruz 2了解……听到了吗,Uruz 6。”
“听到了。我在大姐出发后十秒接着离舰”
毛姐将机体固定在射出台,确实而且迅速地做着最后检查。
燃料帮浦震动着。大型的主翼以及小型的安定翼跟着小幅振动。检查了与踏板间的固定还有机体携带火器的固定情况……一切都没有问题。
“没问题。要出发了。”
由背后的甲板升起了推力偏向板(blast deflector)。甲板人员用手势送出信号,表示随时都可以出发。机体的AI也显示出相同的讯息,并用声音报告了。
<倒数五秒>
机体重心小幅度放低。
<3……>
蒸气弹射器积蓄着力量。
<2……>
杂音更尖锐了。
<1……>
火焰画出一道轨迹。
弹射装置的推进器努吼着。合计120吨的推力让机体只花了两秒就加速到时速五百公里。
就这样顺势离陆了。M9<卡恩兹巴克>画破了夜空,有力而快速地拉高了高度。
“好了,战斗开始……”
忍耐着剧烈的震动,毛姐轻舔了自己的上唇。
四月二十八日二二四九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爬出了化为废铁的车体,战车士兵们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成了……”
收拾掉两台战车的宗介机<野蛮人>赶回了小要等候的机库。敌方增援应该很快就来。
不管如何要先逃走才行——
“千鸟。”
使用外部传音器呼喊着。在碎裂的墙壁后面,小要摇摇晃晃地出现了。
脸色发青,望向机体的眼神充满胆怯,就像是被追逐得无路可跑的野兔一样害怕着。她总算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打败他们了吗……?”
那是微弱的声音,但是<野蛮人>的听觉感应器总算还能收到。宗介让机体的左手掌心朝天并且伸向她。
“捉紧。要逃到基地外面去了。”
与基地有一点距离的西北方,隔着河川还有道路的另一端可以看到有点高度的小山丘。
那里生长着茂密的针叶林,看来暂时逃进那里去比较安全。
小要摸着与自己的腿几乎一样粗的手指,疾驰。
“要,要坐上这个?”
“是的。坐到手掌上去。上来。”
“但,但是。”
“快点啊。”
以急迫的语气喊着,她在胆怯中坐上了AS的手掌。把小要慎重地抱好,宗介让机体开始奔跑。
“啊……!”
小要在手掌内传出悲鸣,紧抱住机体的大拇指。
宗介以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她的恐惧。身在电线杆顶端的高度,一边上下剧烈晃动着,一边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被搬运着,任谁都会害怕的。
但是,现在不得不让她短暂忍耐了。
“别看下面,闭上眼睛。”
<野蛮人>的手中,小要肩膀边颤抖着边说,“等,……等等!其它人该怎么办呢?不能只有我们逃走啊……!!”
“现在我们处境最危险。我的伙伴们会想办法救其它人。”
“伙,伙伴……?”
“是救援部队。”
虽然如此回答了,但是宗介并没有把握。即使是为了救小要,但是在拯救作战前的这个战斗行为是他第一次犯下的大失误。虽然由捉到的军官口中问出机库位置,还有夺走AS的过程都还很顺利……
追兵很快就会来吧。事态并没有好转。
抱着小要的<野蛮人>越过了基地的界线。穿过了茂林,横断过广阔的道路。此时驾驶舱内的警报器响起了。
<飞弹警报/四点钟方向>
右后方,一枚诱导式飞弹迅速接近着。
“唔……”
让机体转向飞弹。突然地把小要由胸前抽离,用头部的两门火神炮迎击。
“呀啊!”
被一秒八十发的弹网捕捉到,诱导式飞弹在空中爆炸了。宗介的<野蛮人>迅速地转身,逃入森林中。
虽然对小要而言这是很粗鲁的举动,但是那也没有办法。当时机关枪的枪口与小要的头距离不到五十公分。直接开炮的话,爆音闪光——由枪口散发出来的火焰将会把小要烧成重伤,而且鼓膜也会因此破裂。
“啊,啊……”
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何事,小要为了固定住身体,无意识地紧抱住AS的手。
“与敌人距离拉开前,请再忍耐一下。”
她似乎并没有回答的从容。只能脸色苍白,在手掌中缩着身体。
但是,这种程度的反应已经令宗介很惊讶了。一般的女孩遇上这种情况,应该会近乎狂乱地哭喊,为了由AS手中逃脱而激烈乱动。比较起来,小要一点抱怨也没有,只是尽力地抱住AS的手腕而已。
(真有胆识)
心里这样想着,宗介让机体的速度更加提升。用力奔驰并且拨开低矮树林。
(但是……)
心里很在意刚才射出飞弹的敌人。只射出了一发飞弹,却几乎完全没有后续的攻击。虽然他很清楚旧式的对战车飞弹对AS并无威胁。
(难道在打量我的操纵能力……?)
无法看到追兵。光学,红外线感应器都没有反应,这怎么可能?
感觉很不妙。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敏锐的战士直觉如此告诉着他。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只有这感觉是任何高科技的感应器都模仿不来的。
就在越过堤防,正想渡河之时——
“!”
几乎预料不到的方向,精准快速的射击向他袭来。
由河川的下游,两点钟方向来的。
慌乱中,宗介晃动了机体。橙色的炮弹掠过装甲,身旁的树木被炸个粉碎。
紧接着,又有一颗榴弹炮以拋物线画过空中向他逼近。那是可以将半径数十公尺烧尽的高性能炸弹。如果一但爆炸,即使这个机体可以承受得住,但是裸露在外面的小要肯定会变成碎片……!
“糟……”
榴弹炮在<野蛮人>的眼前不远处落下。为了由榴弹炮的爆炸中保护小要,宗介抱着小要背对了榴弹炮。
冲击传来。
奇怪的是,损伤却是机体的右脚由膝盖以下被炸掉了?失去了平衡,宗介的<野蛮人>朝下趴倒在河面上。
“呀啊……!”
小要的身体被拋出去,掉落水中并且溅起水花。
“千鸟!”
用剩下来的手脚边撑起机体,宗介叫喊着。
此时才注意到。
那个榴弹炮并没有爆炸。那是引信被拔掉的不爆弹。右脚是被敌人的狙击给射穿的。也就是说那个榴弹炮不过是为了让机体停下来的诱饵……!
小要的脸浮出水面。
“……哇,咳咳!”
“千……”
正想爬过去的宗介的<野蛮人>精准地被三发子弹打中了。虽然已经快速地趴下身去,但是右腕还有侧腹已经中弹了。
<右下手腕——破损/无法控制>
<主蓄电器——全毁/副蓄电器——出力降低>
“可恶……”
由黑暗中,出现了一台银色的AS。这是从未看过的奇特机种。
距离大概在三百公尺前方。眼看着它逼近过来了。沿着河岸的堤防,扬起砂土冲过来了。
宗介的<野蛮人>快速地拿出来复枪做出牵制射击。但是却起不了什么作用。由于失去了右手还有右脚,想发奋还击也毫无效果。
敌人回击了。但是就好象很珍惜炮弹似的,一发,一发地射击过来。而宗介机体除了爬动,或是趴在原地外已经无计可施,机体的各处不断地中弹。
<主感应器——全毁/广背筋传导装置——发生火灾>
“唔……!”
终于枪内的子弹也用完了,单手并无法做出更换弹夹的动作。
银色的敌机已经迫近到眼前了。
宗介单膝撑起身体,用来复枪托当作棍棒打了过去。敌机拨开枪托后,用卡宾枪顶住胸前,准备朝驾驶舱开枪了。
虽然只是机体的腰身挪动一下,但是如果慢个几微秒的话,宗介的身体大概会化成血雾吧。略为偏离射线的炮弹剥裂了<野蛮人>的装甲板,削过了胸前的电子装备与腹部的发电器。
控制系统被破坏掉的<野蛮人>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似的倒下了。激起了巨大的水柱,无奈地仰望着天空,残留下来的手腕撞在河岸上。
“唔……”
夜晚的微风轻抚着脸颊。额头流出的血流入了眼睛。侧腹感到有如火烧般剧痛。用脚勾动了把手,但是机体却没有任何的响应。
小要游泳着接近了严重损毁的<野蛮人>。捉住那破碎的手腕,“相,相良同学……?”
“别过来,快走!”
强忍着疼痛,宗介叫喊着。
银色的AS横挡在宗接口前。几乎没看过类似的机种。不是东侧制的,倒是好象使用西侧精练的设计技术做出来的机体。看来那银色的涂装并不是驾驶者的恶兴趣,只是尚未涂装罢了。
“不知道是哪一国的实验机种……吗?”
“直到过河之前,你的行动都很正确。”
透过外部的传音器说话了。操纵者是九龙。绝不会错的。
“但是,接下来就走样了。我方想得到的就是那个女孩。你认为我会真的使用实弹轰过去?
“……的确如此。”
由基地的方向,又有两台AS与一台装甲车接近了。已经没有逃走的方法了,彻底输了。
“嗯,你是那个时候的学生嘛。没想到竟有假扮高中生的特务。连我都给骗了。你是<密银>的人吗?”
“……并没有回答的义务。”
“哼。那就死吧。”
“等……想做什么啊?”
小要叫喊着。但是无视于这些话,九龙的AS将卡宾来复枪指向宗介。但是,却没有开火。九龙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哈……喀哈哈……”
流露出低沉的笑声。AS的肩膀迅速地上下起伏着,巨大的左手紧压住头部。银色的机体好象流露出感情般地向后仰,摇了摇头。
操纵者正在笑着。
“还真吓了我一跳呢……!你是,卡西姆!”
卡西姆,那是宗介从前的称呼。
“完全没有发觉到。原来你待在<密银>啊……!加里宁上尉(当时的阶级),那个没种的家伙还好吗!?”
宗介没有回答。
“为何你这浑蛋还活着?”
银色的AS用左手指,指着额头——那是很接近雷射瞄准器的位置。
“嘻嘻。由于旧伤,我曾被在头盖骨中埋入钛合金板。而且中枪角度浅,所以保住一命。话说回来……还真愉快啊。竟然以这种形式再见面。很好,太爽了!”
刺耳的笑声回荡着。
“倒是变得很有精神嘛,九龙。”
“拖你的福!那件事之后又经历了许多。嘻嘻。虽然有很多事想要问你,但是已经没时间了。
把你宰了后,还有玩弄那女孩脑部的工作的工作要做呢。那有点像是寻宝游戏吧。”
混杂着憎恶的怀念感,九龙变得多话了起来。
“你指的是什么?”
“那女孩的脑袋里面装载了<不存在的技术>(black technology)。好象叫λ-Driver(LAMBDA driver)的应用理论吧?如果能够完成研究,也许连核武都会失去其战略价值。”
“……什么?”
“你好象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我不想再多说了。替我转告地狱之河的船家‘快有团体生意可做了’,那么就……”
九龙再一次地把枪口朝向宗介。
“住……”
就在小要叫喊的这一瞬间,话语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与溅起的水花打断了。九龙的来复枪断成两半了。
“嗯……!?”
九龙快速地退开。追逐着九龙的动作,上空又有两,三发精准快速的射击袭击过来。那是不留余地,充满杀气的炮弹。九龙不得不翻身闪开。
头顶传来轰隆巨响。抬头往上看,有一台灰色的AS一直线往自己所在位置落下来。切断了降落伞,开始自由落下了。
“呀……呀喝——!!”
那台AS是M9<卡恩兹巴克>,一边拿着大型来复枪扫射,一边在宗介等人面前粗野地降落在河面上。河面被激起大波浪,宗介与小要全身都被淋湿了。
“Uruz 6,降落成功!7与天使也在这里喔。”
随着大声的吼叫声,有劲地向敌人开炮。57mm的大口径弹,逐个命中了目标。装甲车被轰掉,两台<野蛮人>被击倒在地。而九龙的AS专心地做出回避动作,躲进丘陵地的方向了。
“克鲁兹!”
听到宗介的叫喊声,小要皱了一下眉头。
“克鲁兹?呃,难道是……”
“猜对啰。就是我啦。小要,你还好吗?”
“这是怎么回事啊!?”
宗介想起了,克鲁兹还有小要的确有见过面。上个星期天,克鲁兹装成观光客与小要等人一起在街上游玩。
克鲁兹·韦伯以粗野的声音,“宗介,还能动吗?”
“总算还可以。”
忍耐着痛苦,推开变形的装甲板,宗介爬出了驾驶舱。
他们的上空散落着无数的火花。那是<丹奴之子>所发射的多弹头飞弹正洒落着无数的小型炸弹。很成功地让基地各处燃烧起来,开始了爆炸声的大合唱。
降下的不只是克鲁兹的AS而已。还有另外五台M9,切离了紧急展开用推进器后,它们侵入了夜晚的基地中。
接着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螺旋桨转动音。在山丘的那一边,攻击直升机以及运输直升机现出了身影,正往基地方向逼近着。那就是由<丹奴>所出发的拯救部队。
赶上了,拯救作战开始了。
“宗介,给我听好。带着小要赶往基地方向跑!往跑道的南边去!”
“往基地去?”
“不久后,运输机(C-17)将强行降落。会停留五分钟。这里就交给我了。解决后,我会追上并运送你们走。”
“飞机内的炸弹怎么办。”
“那交给毛姐和罗杰处理吧”
“知道了。注意那台银色的AS。那机体还有操纵者都超乎常人的强。”
“别担心,我会收拾它的。”
半蹲着积蓄了力量,克鲁兹的M9跳跃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看着震动着飞机的天花板,风间信二喃喃自语着。
听到了一连串的爆炸声。虽然刚才似乎就有零星的战斗,但是这次则是颇具规模的攻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窗外闪过巨大的影子。窗边的学生们一起骚动了起来。在基地的照明与爆炸的亮光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什么,信二惊讶地张开嘴巴。
“M,M9……!?”
如果只是西侧的AS的话,也许不会如此惊讶吧。但是连美军都尚未运用在实战中的最新锐机体·M9<卡恩兹巴克>突然出现在眼前。再加上那头部的设计也不尽相同。那隆起的部分一定是加装了新型的对ECS感应器(ECCS),并且可以感测MM波雷达的——
“全体人员离开窗边!”
AS的外部传音器说话了。虽然隔着窗户,但是还是勉强听得出来是日本话,还是女人的声音。M9把刃长六公尺的巨大刀剑,由背后轻巧地拔出。说到AS用的格斗武器·单分子切断刃。刀刃的切割面被做成电动链锯(chainsaw)的形式。对付一般的装甲,就像是切纸箱一样容易。这种装备,一般是被做成战斗短刀一般大小,但是眼前这把看来却像是特制日本刀一样巨大。
“她,她想干什么?”
在信二的眼前,M9驱动了机器的刀刃,不发一语,径自刺入了大型客机的侧腹部。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尖锐声音,伴随着剧烈的震动袭击而来。M9破坏的并不是客舱,而是位于客舱下面的货物舱。移动着插入的刀刃,喀喀作响地切开了机体,毫不留情地把切下来的隔壁给拉断。
“找到了!”
M9把手伸入了货物舱,以快速的动作把其中一个货柜取出,交给了另外一台守候在后面的M9。接过了黄色货柜的友机,立刻转身,助跑了几步后,往基地的那一端,也就是停机坪的方向——尽全力把货柜丢出去。
这个动作的意义完全不能理解,信二歪着头想着,但是下一个瞬间就清楚地明白了这个行动的理由了。
货柜在落下的地面上造成了大爆炸。
虽然隔了五百公尺以上的距离,但是强力的冲击波还是足以摇晃这台大型客机。女学生们的尖叫声几乎停不下来。被旁边的女孩抱住的部分男学生还一副被女色所迷的表情。
“这里是Uruz 2!炸弹已经处理掉了,紧接着协助战斗……啊,好险。”
然后M9的外部传音器沉默了。
接下来,大型客机的出入口被打开了。约十几名一身黑色装扮的士兵们,鱼贯地进入了客舱。携带着大型的手枪,头戴青色的贝雷帽。士兵们以略带生疏的日本话喊叫着,并且在机内穿梭着。
“请冷静下来!我们是联合国的拯救部队!由出口方向到这里已经贴好了黄色的胶带!请不要脱队,沿着胶带前进到外面运输机的位置!绝不要慌乱,保持冷静!我们不会拋弃任何人!再说一次,我们是联合国的——”
通过第一个难关的毛姐,正准备迎接下一个考验——专心护卫运输机。
“Friday(星期五)!”
机体的AI对声音命令响应了。
“解除电磁迷彩!激活MM波雷达!活动(active)IR与闪光(strobo)灯也打开。”
<遭遇敌人先致攻击的危险将大幅提升>
“不打紧。我们将扮演诱饵。”
非得尽力地更显眼,更吸引敌人的攻击才行。
<密银>的运输机已经强行降落了,并且在大型客机附近调整着方向。友军的M9正在基地各处大肆破坏,上空还有友军的攻击直升机盘旋着。
毛姐的M9由大型客机旁跳到诱导跑道上。五百公尺远的大楼那一端,立刻出现了一台战车,并朝着毛姐机开炮了。M9惊险地闪过战车的炮弹,背后的建筑物被开了个大洞。
“可恶……”
毛姐由背后抽出超高速飞弹,指向战车。这个被称为<标枪(javelin)>的武器,与人类用过即丢的火箭发射器(rocket launcher)一样,是圆桶型的。
瞄准,发射。
秒速达一千五百公尺的超高速飞弹击中目标,敌方战车被一炮打成废铁。
她把空了的飞弹管扔掉,又拿出了另一管火箭发射器,迅速地搜寻着新猎物。只见跑道的周围尽是冒着烟的敌方AS还有战车的残骸散落各地。
“敌人意外地少……”
由于事前宗介造成的骚乱,意外造成了敌方战力南北分散。
身后的人质们排着队伍,正快速地进入那两台运输机中。她瞄了一下屏幕边缘的时钟。
“还有一百二十秒……”
时间紧迫了。降下前分派出去的克鲁兹,是否能帮到宗介呢?
宗介被小要扶持着,在跑道上持续地跑着。
“振作一点。”
“……我不要紧。”
表情就像带了面具一样毫无变化的宗介回答了。虽然头部的撕裂伤并无大碍,但是侧腹部的伤口相当疼痛。
“我们赶得上吗?”
“……不知道。不过,克鲁兹应该会赶回来带我们走。”
“他也是你的伙伴嘛。”
“是的,他是与我隶属于同一个小队……的军曹。”
约三十公尺的后方被流弹打中,水泥破片如同下雨般落在他们头上。
“呀啊。”
“别管这种小事……继续跑。”
友军的运输机正在三公里前的那一边。只靠自己的脚奔跑的话,是不可能赶上起飞时间的。
克鲁兹也没有追上来。大概陷入苦战中了吧。由于敌人的目标是小要,克鲁兹光是要阻挡对手应该就用尽全力了。
可惜手上没有通信器,不然就可以联络上空盘旋的运输直升机了……“得手了!”
克鲁兹用大型来复枪用力轰出一炮。强烈的反作用力,振动了机体的骨骼,周围的树木也因此而弯曲了银色的AS快速地压低身体,身影消失在矮木丛的阴影中了。正确来说,它是在克鲁兹开炮前就改变方向了,但是旁人看来那几乎是同时做出的动作。
“可恶,四处乱窜的家伙……”
发出不满的舌音,交换着来复枪的弹夹。
虽然战斗开始至今已经过了几分钟,但是银色的敌人一次也没有开火。可能是一开始就把对手的来复枪打落了,所以敌人现在只有接近战的武器吧。
“喔……所以想逼近我身边吗?”
咚,咚,连开两炮,但是都差之毫厘而没有打中。
“喂,难道是准星的定位乱掉了吗?”
半信半疑的克鲁兹询问了,M9的AI响应了主人的问题。
<否定。弹道误差在预设的范围之内>
也对。准星系统的调整很重要,在出击前总会细心地检查过。
“这么说来……”
敌人的回避性能——专家称之为随机数回避——超乎预料地优异。不逃走也不应战,居然能够闪避这么久,这太异常了。
搞不好敌人AS的性能在我方机体之上。比起技术领先世界水准十年的<密银>的兵器还要先进……?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可恶。”
敌机看起来似乎正享受着回避炮弹的乐趣。完全把克鲁兹的射击玩弄于股掌之间。
“敢瞧不起我……”
时间紧迫了。非得赶快解决掉敌人,追上宗介并且载他们走才行。
“稍微演一下戏吧……”
克鲁兹想出了一个计划。
彷佛想与对手拉开距离似的,用大型来复枪连开数枪。假装出因为弄不清楚着敌人的性能而想保持距离的态度。拉开了距离后,这次单膝着地慎重地举着枪。但是此时,却没有射击。俯视着来复枪。弄了弄螺栓(bolt)。再一次地举起枪——但是还是没有射击。
敌人怀疑了。
克鲁兹放下了大型来复枪,由腰间拔出单分子切断刃。那是类似战斗短刀的外型的一种接近战武器。
敌人也拔出了单分子切断刃,一口气袭击过来了。
“上钩了……”
那是伪装来复枪故障的作战。
克鲁兹的M9摆出架势。在敌人冲过来,缩短距离的途中,突然投射出小刀。判断失当的敌人,慌乱地打掉了小刀,但是架势已经瓦解了。克鲁兹立刻乘机地将放置在身旁的大型来复枪重新拿好。那是既流畅又熟练的快速动作。
这个距离,绝对不可能打偏。敌人也不可能闪躲了。
“去死吧!”
开炮了。由炮身中飞出的57mm炮弹,笔直地往敌机的身体——
“快走,快走,快走!”
负责诱导人质的士兵们喊叫着。人质群们大量地涌进了正在空转中的运输机内部。
毛姐的M9在其中一台运输机的旁边,就像是守护着人质行列一般单膝着地蹲着。
视野中看不到敌人。很明显地压制成功了。失去了装甲车还有AS的基地守备兵们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我有一名学生被恐怖份子带走了!”
有一名人质离开了行列,向诱导的士兵诉说着。那是一名穿著套装的女人,看来约与毛姐同年龄。
“请帮我去找好吗!那孩子是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女孩……”
毛姐打开了外部传音器。
“那边那位老师!小要会搭乘另一班飞机回去。”
“另,另一班飞机?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学生的姓名……”
“别管这些,快上飞机吧”
虽然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女老师还是顺从了。
虽做出‘搭乘另一班飞机回去’的保证,但是紧迫的时间让她有点担心。宗介等人没有出现,克鲁兹还在战斗中。虽然三十秒前有传来通讯说’敌人有点棘手……
“Uruz 6,还没解决敌人吗?”
毛姐用无线电发出通讯,但是却没有回答。
人质群在诱导士兵的协助下,差不多已经收容完毕,而运输机的后门也开始关上了。
“Uruz 6,快点把宗介他们带回来。”
但是还是没有回答。
“Uruz 6,快回答,Uruz 6。”
“克鲁兹,这种时候别开玩笑了!我要生气了。”
即使这样,克鲁兹仍然没有回答。
在跑道上,宗介回头往后看,但是克鲁兹还是没有追上来。
另一边,运输机已经开始在跑道上滑行了。要搭上那班机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尝试能不能赶得上运送AS的运输直升机了。
但是,如何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呢?
(这也太困难了)
由于火焰还有烟雾,造成视线非常恶劣。上空的俯瞰根本不可能发现我们的。
此时,由东边方向飞来了十几颗炮弹。落在基地的各处,引发了盛大的爆炸。其中一颗还在宗介与小要前方五十公尺处爆炸了。
“怎……怎么了。”
“是敌人的……增援。”
挥去额头上的汗水,宗介说了。低下身体躲藏在建筑物的阴影中。
敌人的增援已经来了,AS的运输直升机也不可能继续等着我们吧。不想想办法的话……
但是,对于要如何会合,完全无计可施。
在思考的同时,喷射运输机已经发出巨大的声响,飞过了他们的眼前。
“啊啊……飞走了。”
“这也没办法。”
演变成糟糕的事态了。宗介还有小要与同伴的会合失败了。
两台的C-17运输机,也在凹凸不平的跑道上开始滑行了。
剧烈的晃动。打到机体的小石头所发出的声音。引擎发出了尖锐的响声,机翼震动着。右翼的三十公尺远的地方爆炸了。乘客们发出悲鸣。
“不要站起来,保持冷静。”
一名士兵呼吁着。
虽然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屏息忍耐着。但是只有信二,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风间同学,你在害怕吗?”
偶然在身边的恭子询问了。
“不是。我是高兴……能够目击M9的实战,还能搭乘C-17,已经死而无憾了……”
出乎意外的快,运输机已经达到可以爬升的速度,并且飞上了天空。紧接于后的第二台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起飞成功了。
朝向这二台运输机,敌人的步兵发射了携带式对空飞弹。但是运输机的电磁迷彩发挥了功效,对空飞弹失去了目标,就这样在基地的北边落地爆炸了。
运输机朝着西边的天空飞去。担任护航任务的VTOL战斗机紧邻守护着两台运输机。毛姐目送着它们。
“最麻烦的事情解决了……”
细声地说着。
“派对结束了。敌人的大部队接近中。”
担任运输AS的大型直升机在她身旁不远处降落了。
“等等,Uruz 6还没传来联络,而且宗介还有那女孩也……”
“这里是迪瓦斯12”
在上空警戒着的攻击直升机传来联络。
“现在,就在基地北边的河川中发现了M9的残骸。推定是Uruz 6所搭乘的机体。”
“……你说什么?”
毛姐脸色发青。
“残骸碎落一地。身体部分被劈成两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体部分——也就是驾驶舱被……?怎么会——
“驾驶者还活着吗!?”
“无法确认,烟实在太浓了。”
“继续寻找驾驶者Uruz 6。有发现宗介吗?”
在无线电的那一端,听到直升机的驾驶吞了一口口水。
“……毛曹长,我也想这么做,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搜寻克鲁兹还有宗介了。”
“多找一分钟也好,我也要——”
此时又有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严禁搜索。立刻撤退!”
下达命令的是,登乘着小型的侦查直升机指挥全体作战的加里宁少校。
“少校……!”
“敌方增援部队已经过桥了。迎击战斗机也正向这边来。多待一分钟,我们就全灭了”
少校以不容反驳的口吻说着。而且更下达了新的命令,‘转达迪瓦斯12。用所有的残弹攻击M9的残骸。一根螺丝也不要留给敌人”
“……迪瓦斯12,了解”
“住……”
攻击直升机朝着北边的河川发射了火箭弹。远方传来爆炸声。克鲁兹·韦伯的AS燃烧并且化为碎片了。
“Uruz 2,立刻将机体与输送直升机连接!”
听到冷酷的少校声音,一瞬间,毛姐感到令人发狂的愤怒。“杀人凶手”这话语已经到了喉咙。但是她终究还是努力地把话吞了回去。
“……Uruz 2,了解。”
少校的判断是正确的。敌人的确就快来了。
离开无法行动的机体,九龙站立在湿润的大地上。
“唔……”
倒在丘陵地的斜坡上,仰望着银色的AS。胸部的装甲板大大地掀开,露出内部的零件。传动装置的安定剂就像血液般的滴下,各处关节冒出烟雾。
这台AS——<地狱君王>目前是过热(overheat)的状态。为了让未开发完全的‘λ-Driver’激活,动力系统因而短路了。为了不被敌人的攻击直升机发现,光是要躲到山丘上的树下都非常勉强了。
λ-Driver。
这是个可以产生出,与目前为止人类发明的机械所产生的物理力量,完全不同力量的系统。可以借着增幅驾驶员的攻击与防卫冲动的意念,转换成拟似的物理力量。专家们称呼这装置为“虚弦斥力场生成装置”。如果这个装置能够普及化,那么就会彻底改变现代的战争的型态。但是这还是未能实现的空谈。由于相关的运用技术与情报严重不足,所以非得要得到知识的泉源。
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要诱拐——
“这没用的机体。”
对故障的机体发泄着怒气,望向基地的方向。
<密银>的直升机还有VTOL战斗机已经往西边的天空飞去了。
“加里宁……那令人讨厌的家伙……”
没想到响应竟然如此之快,从903班机被劫,还不到半天就实行拯救作战了。这已经超乎了九龙的预测。
而且还很慎重地,连放置在飞机内的炸弹都被处理掉了。也没有预先演习,也没事先派出侦查部队,如此的奇袭作战竟然直接实行,完全超乎了特殊作战的常识。
但是如果对手是加里宁的话,是有可能实行这种作战的。如果早知道那家伙是在<秘银>那边,就可以做出一些预防措施了说。
连的小女孩还有卡西姆都给逃走了。太失策了。
“不可原谅,可恶。”
此时一名部下传来通讯。九龙用日语响应,“是我。”
“老大,是我。我在执行灭火工作的士兵那里听到着奇怪的情报。”
“什么情报?”
“据说不久前,在基地西边的边界附近,有人看到可疑人物。带着一名女孩,快速离开了基地。”
“是年轻的男子吗?”
“不确定,总之,他们往西边逃走了。”
九龙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真走运。看来卡西姆他们没能来得及与同伴会合。往西边走的话会到海岸边。他们是盘算着在那里与同伴会合吧。由基地到海岸大约三十公里。再怎么赶路,用步行的方式也要隔天早上才能到。
要修好这台AS——<地狱君王>,这可算是非常充裕的时间了。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远离基地的阴暗山区中,宗介与小要步行着。已经感受不到火灾,爆炸声还有士兵的叫喊声了。只有风的声音还有他们两人的踏着松叶的脚步声回响着。
“喂,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支撑着摇摇晃晃宗介的身体,小要说了。
“还不能安心……,但是目前除了离开那个基地已经别无他法了。”
“我不是指这个,你的状况好象很糟糕……”
虽然仍是那副紧闭嘴唇的表情,但是由额头不断地渗出汗水。全身沾满泥巴,白衬衫也粘糊糊地沾满了血。
“还是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你会……”
小要悲观地说着,宗介突然停下不动,望向背后的黑暗中。他稍微沉默过后说,“好吧。在这里……稍微逗留。”
“咦?”
他凭靠着树根,脱下了满是污泥和血渍的衬衫。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吊带背心。看着宗介,小要不禁发出悲鸣。
左侧腹部被尖锐的金属片插着。那金属大概有裂开的CD一半大小,染着血并且泛着油光。这是刚才被银色的AS打败时所受的伤吧。小要可以轻易地想象到那一定相当的痛。
“那……那个伤……”
“运气……不错。没有伤到内脏与大动脉……上衣的口袋中应该有装着小瓶子的盒子。帮我拿……”
他闷哼地把金属片拉了出来。小要慌张地在自己穿著的上衣口袋中寻找着,并且把一个小小的盒子交给宗介。
使用了装在盒子内的酒精清洗了伤口。那是看了就觉得很痛的动作,小要完全不直视。虽然他的动作很确实,但是眼神中没有光彩,也不知道视线望着哪里。
“另一边的口袋有别的盒子……请由那里帮我找找胶带。”
“……这个吗?”
他接过了胶带,覆盖了伤口。然后撕裂了衬衫,用以代替绷带包住身体。小要在盒子中继续在盒子中寻找可用的东西,“是,是不是很痛……?这里有类似吗啡一样的东西。”
以不安的语气说着。
“不需要。”
如此回答的宗介,就像死人般的没有生机。那话语异常得就好象昆虫或人偶正在发出声音一般。小要开始急剧地感到不安。
“但是,你这个样子——”
“如果我睡着了,谁来和敌人战斗?”
“怎么能这样……”
“走吧。敌人要追来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站了起来,接着走出了树木的阴影中。
(这到底是……?)
小要感到眼前之人非常异常。
(这个人怎么?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做出这些事……?)
如同机械般地处理着自己的身体。完全无视于疼痛,说出来的话也全是‘敌人’,‘敌人’,‘敌人’……这不就和那种人型武器——AS没有两样吗?能够驱使他如此行动的动力是什么呢?
完全无法理解。
不久前——在基地的战斗中,由宗介身上感受到的恐怖感,此时在她心中更加扩大了。即使样貌与人类相同,但是看起来眼前这名年轻人与自己根本是不同世界的生物。比起追逐着他们的恐怖份子,现在的宗介更令人害怕。
“怎么了,千鸟?”
由于小要只是呆站在原地,宗介回过头来说着。
“快点,敌人要来了。”
“……”
“身体状况不好吗。”
“别,别靠近我。”
就好象要逃离走近的宗介一样,小要往后退开了。
“请不要靠近我。”
宗介保持一点距离停下了脚步。
保持沉默。
看不出他是愤怒还是焦虑。也许还会被他斥责吧。搞不好会被他殴打吧。不对,那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这个诡异的沉默,他那阴冷的瞳孔深处,好象要把自己吸入一般……在几乎要顺从自己的恐惧而转身逃跑之际,小要才发现了。
在黑暗中的宗介,就像是被料想不到的对手打了巴掌一样,表情黯淡。
他好象想说些什么——陷入沉默,低下头去,终于开口了。
“你是在……害怕我吗?”
她并没有回答。
“也许,这是自然的反应吧。以你的立场看来,我的确是……”
沾了血污的侧脸透露出他内心那难以治愈的孤独阴影。
(这……?)
小要吃了一惊。
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的表情呢?
就像是被憧憬的人拒绝,也明白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而后寂寞地叹息着……那是这一类的人共同的表情吧。不是因为身体的伤势,应该是其它不知名的疼痛,大概是悲伤吧。那是坚强的人,正强忍住这种悲伤的表情。
好象痛得要蹲下一样,他压着疼痛的侧腹。
“……但是,希望你能够暂时忍耐。我现在所思考的,只有如何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而已。虽然不能保证一定逃得掉……能不能,请你相信我?”
移开了望着小要的视线,语气中略带退缩之意地说着。
此时,由宗介的姿态中,已经感受不到类似非生物战斗机器的感觉了。
“如果能,顺利度过现在的困境……我保证不会再次出现在你眼前。所以恳求你……”
(我竟然会……)
即使因为战斗负伤而体无完肤,还是尽心尽力地想帮助自己的少年。对这少年竟然说出“别靠近我”这样伤人的话语,她心中感到强烈的罪恶感。
他是拼上性命在帮助自己的……
现在忍受着如此的痛苦,费尽心神警戒着敌人的出现,不管碰上任何事都强迫自己以机械化,合理化的方式思考——
这一切,全部都是想帮助自己。因为不这样做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
由转学的第一天开始就执着地跟踪自己。在学校内以无奈困惑的表情四处捣乱着——
这是因为他非常了解敌人的可怕。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强烈得好象快压溃自己的自责感与怜爱感,如今如同海啸般地拍打着自己。
身体好象热得要融化,由于情绪激动而全身发红。心跳加速,情感逐渐亢奋。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这是理论无法说明的,感情的漩涡。
情感在自己的心中激烈地旋转着,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出来,结果小要也只能以言语回答了。
“……好。”
“感谢。那么我们走吧。”
不过宗介回答时的表情依旧无法开朗。
他的脚步比之前要稳健多了。被破片插在侧腹的时候,行走时应该非常疼痛吧。而现在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
没有任何预兆,宗介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
“安静。”
宗介右手谨慎地举着轻型机关枪。枪口指向了前方的茂密树林,不敢大意地逼近前方。小要也感觉到那黑暗中有人的气息。可以听到屏息压低的呼吸声,衣服的摩擦声。难道追兵已经来了?
宗介点亮了棍棒型手电筒(Maglite)。
有一名男子凭靠在茂密树林内侧的矮树木旁。
呼吸十分微弱的模样。穿著黑色的工作服并且全身湿透。不对,那不是工作服而是AS驾驶者的操纵服。散乱的金色的长发,苍白的脸庞紧粘着泥巴和污血。
“克鲁兹。”
“嗨……这么晚才来啊。”
克鲁兹·韦伯努力挤出微笑。下一瞬间,他无力地向前趴倒在地。
第五节
不存在的技术
四月二十八日二三三二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黄海
西朝鲜湾
海上<丹奴之子>
直升机降落在飞行甲板上,加里宁正快步地赶往发令室的途中。潜舰的双重船壳开始关闭,低沉的机械运转音在信道回响着。
就在快步地走在第二甲板的信道时,穿著操纵服的毛姐追上了他。
“毛曹长,你应该要待在机库待命。”
步行速度没有因而减缓,加里宁开口了。但是毛姐不理会他的话,“我们就这么撤退吗?”
“是的。”
“如同对待克鲁兹一般,对宗介也见死不救吗?”
“一切合乎入队契约的规范。”
但是这回答并没有让毛姐放弃而离去。
“他们是我的部下。我对他们有一份责任。请让我去找他们,给我两个小时……不,只要一个小时就好了。如果时限内还是找不到我立刻回来,恳求您了。”
“因为你的一句‘恳求您了’,就要五十亿美金的潜舰以及两百五十名的乘员置身危险中一个小时吗?”
“我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但是,如果使用ECS透明模式的话……”
“根据气象班的报告,快要开始下雨了,而且将持续两天左右。”
电磁迷彩(ECS)虽然被称为究极的隐形装置,但是也是有它的弱点的。首先,它会产生独特的臭氧气味。还有,如果暴露在多余的水气——例如下雨——之中,会产生无数的青白色的火花。
如此一来别提要透明化了,简直就和广告看板差不多。
这气象预报也是加里宁急于实行本次作战的原因之一。
“这不过是气象预测对吧?并不一定准的。”
他在坚固的防水门前停下脚步,并且转过头来。
“再过去就是发令所的长官才能进入的区域了。”
“你总是这样处理事情吗……为什么能冷酷到如此地步呢?”
“因为站在我的立场,是必须这么做的。”
加里宁背对了毛姐。
又穿过了几扇门,加里宁进入了发令室。坐在舰长席的泰雷莎·泰斯塔罗莎刚下达完潜行命令。她看也不看加里宁就说,“被她询问了我们还要在这停留多久对吧?”
彷佛预测到了似的,理所当然地说起这个话题。加里宁肯定地认为,自己是赢不了这名高深莫侧的少女的。
“现在连一分钟都不能停留。敌人有三艘装满了鱼雷的武装哨戒艇接近过来了。而且这里是浅海,并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不赶紧离开五十公里以上的距离的话。”
“我刚才就一直思考着这些状况。”
泰莎紧握着自己垂放在左肩的辫子,并且将辫子压在自己的嘴边。一边用辫子的顶端搔痒着自己的鼻子,一边笔直地凝视着正面的屏幕。这是这名少女在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时的怪癖。
与某些人在压力之下会咬指甲是同一类的情况。
“但是,我也想救出相良他们。”
“是的。而且韦伯军曹也可能还活着。”
如果那种程度就死掉的话,加里宁就不会选韦伯加入特殊对应班了。
“如果我决定在黎明前,拨出几分钟在海岸边浮出并且短暂逗留……你能提出什么拯救作战?”
泰莎的个人屏幕映出了航海图。她的计划是,首先远离中国的领海,避开中国海军的警戒后再改变方向,以全速赶回现在所在海域。
“这可以办得到吗?”
“普通的潜水舰大概不行吧?”
泰莎装出坚强的微笑。那是彷佛在夸耀自己孩子的母亲的表情。
恐怕这是有可能的吧。他相信舰长的判断。
“……我很在意韦伯的M9被击败这件事。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的话,也许现在是必须使用那个的时候了。”
“那个?你是指哪个呀?”
“就是ARX-7,<强弩兵>。”加里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有一头被系在这艘舰内某处的狂暴野兽,发出了愉悦的吼声。
四月二十九日零二二六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平安南道
大同郡的山中
刺耳的声音画破宁静,攻击直升机由他们的头上通过了。
耀眼的灯光一瞬间掠过宗介的头上,但是所幸直升机的驾驶员并没有发现他们。
最后直升机终于越过山顶,消失在南边的天空了。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小雨静静地下着,微风吹抚着树梢。
“飞走了吗……?”
小要发出询问。三人此时凭靠着矮树木的树根,躲在一个小小的洼洞中。
“好象吧。”
宗介边回答,边把克鲁兹由洼洞中拉出来。
克鲁兹由于吗啡生效而失去了意识。他的右手骨折,大腿与左手有很深的撕裂伤。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受了这种伤应该无法移动到刚才的会合地点吧。虽然出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光靠应急治疗,只能减缓他的体力消耗而已。
“千鸟,你还能走吗?”
“不走的话,情况永远不能好转吧,对吧?”
虽然以冷静的语气回答了,但是看得出来她十分的憔悴。
宗介与小要由两旁支撑着克鲁兹,摇摇晃晃地拖着他,走在山路上。
“我可是个伤患耶,手脚轻巧一点啊……”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克鲁兹,细声诉苦着。
“真亏你还能走到刚才那里。”
“……全靠沿着那条河川前进,洗去了我的气味……呜。但是少校也真无情。我如果晚个三十秒从机体内逃出来的话,我就被炸成灰尘了……虽然,也许在那里死去还比较轻松。”
克鲁兹露出自虐的微笑说着。
“你是被那台银色的AS打倒的吗?”
“是啊……呜。还弄不清楚是怎么输的咧。”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引诱它到很近的距离……,还对它击出了57mm的炮弹。当时本想……可以打倒它了,但是下个瞬间,我的机体已经四分五裂了。”
“对方使用了指向性的散弹地雷吗?”
“不对……我想并不是用了那类的武器。好象是用看不见的大锤子……呜……直接打过来的感觉……呃……呜……!”
“好了,别再说话了。”
他们终于越过了上坡路段。来到了树龄一千年以上的巨木下面。
“上坡路到此结束了。”
下坡路面的前方延展着广大的平原。可以零星地看见,在田埂的道路上奔驰着的军用车辆的灯光。前方就是集体农场,更远处则是一大片的水田。
小要瞇着眼睛。
“在视野那么好的地方,如果我们轻率地通过的话……”
“是啊。被敌人发现的机会很大。”
克鲁兹以低沉得难以听到的声音,呻吟着响应了小要。宗介让他横躺在地面。小要也在旁边蹲下来,哽咽般地咳嗽着。虽然没有流露出怨言,但是也好象很不舒服的模样。
是——
吗啡似乎再次生效了,克鲁兹又睡着了。
在深夜里,崎岖的道路上,三人花了三个小时辛苦地走到这里。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但(三个人一起,平安地走到海岸是不可能的)
宗介下了结论。
要避开敌人的警戒,通过前面的平原,即使是训练精良,五体健全的士兵也不能轻易办到。
何况,现在我们三人——
假设<丹奴>也考虑着如何救助我们,但是从这里根本不可能与同伴取得联络。虽然克鲁兹是有带着小型的通信器,不过通讯范围也不过几公里而已。从这里到海岸边大约还有二十公里左右。
自己也很累了。思路不再清晰,伤口也更加疼痛了。
无法动弹也不能联络,敌人的包围网还越缩越小了。
(无计可施,啊……)
熟悉又亲近的死神之手,似乎又拍着自己的肩膀。
“千鸟。”
“……什么事?”
“好好听我说。”
无法与同伴取得联络,敌人的包围网,天候,克鲁兹的体力,自己的体力……宗介向小要详尽地说明了一切情况。而小要也耐着性子,静静地把所有情况都听了进去。
“这样啊……”
“所以……我打算这么做。我与克鲁兹留在这里到处破坏,尽力吸引敌人的注意。尽可能地争取时间。你就乘机一个人往西边逃跑。”
“……你说什么?”
“往西边逃走吧。带着这个通信器,往海岸边去。如果友军前来接应的话,应该可以用这个频道与他们取得联络。”
她是否能够不被敌人发现,平安地到达海岸边,也只是一个赌注。友军是否会来接应也没有完全无法保证。但是比起待在这里束手无策……
“但是,这么一来,相良同学你们不就……”
“不需要在意我们。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保护你。与其三人一起被捉,还不如让一个人存活下去。”
“这么这样……”
宗介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本来就预料到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是这样结束的。克鲁兹也相同吧。会在这种荒野中死去,也是他自己的抉择吧。
但是,小要她并不是——
“你有活下去的资格。离去吧。”
任务。作战目的。这些名目都不重要。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地回去。不管会被她害怕,还是被她讨厌,只是想让她回到那明亮和平的校园中。
对,如果她无法回去的话——自己大概会——很悲伤吧?
“逃走……只有我自己一人……”
长时间的沉默。
小要交互看着宗介与克鲁兹。很明显地她似乎正迷惑着。但是,情况如此清楚,并没有什么好迷惑的。
如果最多只有让一人得救的可能性的话,当然只有这样抉择了。这是谁都可以接受的道理。即使不管负伤的人而独自逃走,谁也不会指责她的。当然,千鸟也会选择逃走这条路吧——宗介是这么想的。
大概沉默了一分钟以上吧。小要终于回答了。
“我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我才不愿意一个人从这里逃走。集合大家的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就好了。”
小要如此宣告了,她的声音很明显地与之前不同。虽然语气沉静冷漠,但是却隐藏着她坚定的决心。
即使如此,宗介还是耐住性子,“听好了,千鸟。对于实地作战,我是专家。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有三个人一起逃出去的办法。即使只让你逃出去都很困难。这就是现实。”
“现实?这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决定的现实吧?”
她的回答中略带怒气。
“但是——”
“给我闭嘴!”
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宗介当场呆住。
“在这座山中行走的时候,我一直思考着……终于导出了一个结论。”
停顿了一下,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那就是,相良同学你是个大笨蛋。”
当面的指责了。
“虽然我很感谢你想帮助我的心意。但是你是否忘了什么?我认为你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知道是什么吗?不知道吧。为什么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笨蛋。就因为这样,得到你这种钻牛角尖的笨蛋的帮助,我一点也不高兴。”
“什么……”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之前那个一直胆怯害怕的少女。而是在吵闹的校园中,总是充满精神怒骂着宗介的那位千鸟要,正跨开大步,满腹怒气地站在眼前。
“为什么我不高兴呢?现在告诉你吧。因为你老是抱持着‘自己随时都可以为任务牺牲’那种看不起人的想法。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只为了自我满足就硬要我接受你的帮助。任意妄为后让我在意你,忧虑你,然后又自顾自的要自我牺牲。难道你以为这样做很帅啊?所以说你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笨蛋。虽然为了某人而牺牲是高贵的事,但是那要为了你自己非常重视的人才算数。
你现在不过只是在‘自暴自弃’罢了。你只是认定我是重要人物,所以想要为我做出垂死挣扎,你认为这合理?结果,你不过只是想就此逃脱责任对吧。好好思考一下你想这么做的理由?为了什么让你想救我!?不准说是因为’任务’,如果你敢说是为了我,我就宰了你。”
一口气听了这么多话,宗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不悦,惊愕,自觉可耻,受不了她。宗介陷入烦恼中。无法理解千鸟在说什么。但是,她似乎正确地指出了自己性格上的重大缺陷……宗介微微地理解这一点。他的嘴又开又闭地,一副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似地,小要好象嫌他啰唆一样挥手打断,“别再多说。靠我来救大家回去吧。”
“你,你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没有一起逃出去的办法了’?那就表示,你已经放弃了,不是吗?那么只好靠我来做了。你有没有带打火机?”
“是有带啊,但是你想用来做什么?”
“在这山上放火并且引起森林火灾,制造大骚动。乘乱盗取赶来的消防车或是军队的吉普车,然后回到飞机场。到那里再制造混乱,盗取飞机。别担心,飞机由我来驾驶。”
“你要开飞机?但是你有驾驶经验吗?”
“怎么可能有嘛?不过我在大型游戏机台上玩过类似的游戏。总会有办法的。然后,夺取飞机以后,就逃到韩国或是日本去。往南边飞就好了对吧?很简单吧。你们只要闭上嘴跟着我来就好了。”
虽然这是用‘无谋’也不足以形容,这个完全支离破碎的计划。但是小要的语气非常认真。”
“不知天高地厚就想乱来的少女”——并无法完全用这一句话来形容现在的她,因为确实地可以看出隐藏在她内心的那悲壮的意志。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绝不承认已经没有大家一起逃走的办法了。我要想出办法,不舍弃你还有克鲁兹,也要三人一起离开这里,回到恭子还有同学们等候的地方去。然后,还要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抉择,有意见吗!?”
“只靠毅力还有冲劲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承认这一点并且照我说的去做。”
“要我讲几次啊,我已经很明确地说‘我不要’了!”
“不行。去吧,快点一个人逃走吧。”
终于,宗介把轻型机关枪的枪口指向了小要。
小要一瞬间,讶异地倒吸了一口气,但是立刻就缓和下来,笔直地凝视着宗介。
一改之前严厉,激烈的语气,以温和的声音说,“如果不听从你的意思,就要对我开枪吗?”
语气中还带着怜悯之意。
“……是的。与其被敌人捉住,被弄成废人,还不如让你在这里死去。”
“不要这样。不要做出这个令自己痛苦的抉择。”
小要微笑着,接近了宗介一步。
为什么不害怕?宗介现在非常的焦虑。而且茫然无助,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能让少女听从自己的手段了,那是近乎绝望的感觉。
“你是否正疑惑着,为什么我不害怕?”
“唔……”
“理由很简单。”
小要温柔地说着,并且推开了枪,缓缓地抱住了宗介。那动作并不是僵硬而用力的,而是个轻柔的拥抱。两手环绕在他身后,将脸颊贴近了宗介渗血的肩膀。
“因为我,已经,相信你了。就如同刚才你所希望的一般。”
胸前传来她的体温。受伤的疼痛好象都消失了,脑中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全身的血液逆流,肌肉僵硬。连拿在手里的枪掉到地上了也没有察觉。
“所以……就是因为如此,我不想舍弃你们独自逃走。”
她被淋湿的前发,摩擦了宗介的鼻尖。
“千鸟……”
“我……的确到刚才为止都很害怕相良同学你。就好象普通的同学,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感觉。那种违和感,非常的强烈……”
小要一时之间,欲言又止后,如同打破了迷惘般说了,“但是……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所以当时我对自己说了,这个人是个拼尽全力也要帮助我的人。所以不要恐惧,相信他吧……你不觉得我很努力了吗?”
“……是的,谢谢你。”
“对吧。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居然做出勇敢的抉择。我已经让步这么多了,所以现在就该你再努力一下了。‘自己随时可为任务牺牲’这么令人难过的想法,不准再有了。让我们一起回去吧……”
与小要一起回去。
那听起来真是充满了吸引力。如果有达成的办法的话,绝对想要尝试做看看。如果能在朝阳之中,凝视着小要,那是多么的美好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自己想救她。为了什么而要救她。
突然间清楚地了解了。
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与她一起回去。是希望能与这女孩——相处得更久一点。他突然发觉到,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着如此积极地想做一件事的念头。而且由满是伤痕又极度疲累的身体里,好象又涌现了不知名的强大力量。
“千鸟……”
“相良同学……”
正当两人动作僵硬地相望之时,“……啊。嗯。咳咳。”
就躺在旁边的克鲁兹,好象非常内疚地用咳嗽打断了两人。宗介与小要吃了一惊,飞也似地互相分开了。
“啊……你醒着啊。”
“是啊,当然醒着啦……你们交谈得那么大声嘛。”
“好过分,为什么静静地偷看……”
“那是因为,那种情况下,只能静静地看吧……”
克鲁兹搔痒着太阳穴附近。然后以恶作剧的声音说,“不过,话说回来。也许再多沉默一会儿比较好的样子。抱歉打断了两人。但是啊,嗯嗯。你们两人啊……是这种关系啊——”
小要满脸通红,一路红到耳垂那里了。
“不,不是啦!?只是当时有点被气氛所迷惑了,我并没有,打算与他,完全没有意思做那方面的接触,这……是真的啊。”
(原,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小要如此坚决地否认,宗介心里有点错愕。另一边,克鲁兹好象忍笑不住似的,小声地笑着说,“嘻嘻嘻。呜,好痛。宗介,这回你输了。总之小要已经明确地说‘她不同意’了。所以你的方案被否决了。也许,采用小要的方案还比较好。”
“……这,这么说来。”
“引起森林火灾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比起就这样死去要有建设性多了。不过,由于这场雨,想放火大概不太可能成功。可否弄到汽油?不过,那也只能烧一下子而已。”
“是啊,这只会让敌人发觉我们的行踪。”
“我是不太清楚啦。如果附近的天空也有友军的飞机,也许可以从空中发现我们。”
“这里可是敌人的领空。怎么可能会有友军在附近盘旋。”
“……那么,更高的空中呢?我看过哈理逊·福特主演的电影。像是间谍卫星就可以由宇宙中监看地面。你们的组织没有这类的东西吗?”
宗介此时犹豫着是否要将<密银>的侦查卫星的存在告诉外人,但是立刻下了决心。
“有的。但是,哪有那么刚好,现在就在这里的上空。侦查卫星的运行轨道可是机密,我们这样的下士官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对。”
克鲁兹细声地说了,“在我出击前,曾经在任务演示文稿的时候看到了卫星照片。记得那是昨天一五三零时,那个基地的影像……现在的时间是?”
宗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手表。
“零二四八时。再过一会而就经过半天了……也就是表示。”
也就是表示。
通常侦查卫星九十分钟就会绕地球一周。再加上地球自转的因素来计算的话,侦查卫星回到同一地点的上空大概需要十二小时。如果昨天的一五三零时,卫星在这一带的上空的话——
即将通过这一带的上空……!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但是如果在地上以火光文字做出通知的话……?
宗介与克鲁兹互望着。‘热源的记号’与’侦查卫星’这两个关键词正式攸关生死的重要提示,没想到居然由门外汉的小要口中说出来。
“怎么了,你们?”
小要的询问把热烈讨论的两人拉回现实。
“居然会没注意到这一点……”
“小要,你真是太棒了……”
“什么啊,你们怎么突然……”
但是,这个计划也不能说是赢面大的赌注。如果做出火光的话,不只友方,也会吸引敌方的注意力。而且也没有保证卫星一定会注意到我们。而且就算是友方注意到了,救援部队赶不赶得及——只有神才知道了。
还是,让小要一个人逃走是比较确实的方法。但是,她并不希望如此做。而是想一起回去。
还是有孤注一掷的价值。
宗介站了起来并且将轻型机关枪挂在肩上。
“我立刻去进行。你们待在这里。”
“……知道了。不要太逞强,……啊,反正你一定会逞强的。”
“这样啊。”
“相良同学,你要一个人去吗?你的伤还好吗?”
“如果只是要避开敌人的耳目的话,我还可以做得到。而且……”
宗介轻拍了满脸担心的小要肩膀。
“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好象涌现了力量。”
只说了这句话后,宗介消失在黑暗中。
宗介离开了以后,小要用多余的碎布擦拭着克鲁兹的脸庞。
“哈哈……小要,真不好意思。”
“别客气。对了,有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被盯上……”
“我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上头命令我们去保护你。我们只是听从命令行事而已。”
“这样啊……”
小要有点失望地低下头去,轻咳了几声。
从刚才就觉得头部很沉重。与宗介说话的时候,还不严重所以不在意。但是渐渐地,当时那讨厌的感觉又涌现了那是奇怪的漂浮感。
在那个医疗拖车内部所看到的诡异的梦,那感觉断断续续地又回来了。那到底是不是梦也弄不是很清楚。
克鲁兹也注意到小要情况不对了,“身体不舒服嘛?是不是被捉去时,那些人给你注入了什么药物?”
“……嗯。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他们只说那是营养补给品。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对。但是,从刚才开始……头部就觉得怪怪的……”
“那么除了注入药品之外,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在那之后……给我看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什么画面?”
“有很多的文字一直替换的画面。
应该尽是一些我不懂的名词,但是我却知道那些东西……像是椎间板减震器(damper)的基本材料,钯式反应器用的触媒,ECS隐形模式还要改良的缺点,由于雷射屏幕的震动系统负荷过重,导致会产生臭氧的气味——”
克鲁兹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名词。”
“咦……啊?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你提到了‘椎间板减震器’。”
“椎间……?那是什么?”
“是AS机体上的一个零件的名称。你刚才说了许多专家才知道的名词。连ECS的弱点也提到了。那应该只有军事专家才知道啊。”
“啊,等……等等……”
小要把手压在太阳穴上,紧闭着双眼。克鲁兹的语气中略带兴奋,“普通的高中生应该不会知道这些名词的。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的?”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我……”
自己的脑袋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小要回想起在拖车内与女医生间的对话了。
“对了,那群坏人的其中一人对我说了奇怪的话。她说这些技术名词是我出生前就知道的东西……我拥有着那个,好象叫什么不存在的技术(black technology)的东西吧,还有……想逐一地自由地引出那些知识……想把知识……”
边说着,小要感觉到当时那朦胧的感觉又回来了。第一次由自己想要去感受那些自己无法理解的知识。
“知识……知……识……啊……”
脑海中没有浮现任何东西。但是却好象沉淀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模糊的厌恶感。
那是一种被称为既视感的奇妙感觉。例如虽然第一次拜访某地,却感觉到以前好象来过的错觉。现在小要感受到的就类似既视感的感觉。但是却比那个更异样,更阴暗,更沉重的感觉。
非常的暧昧,但是那个存在感又非常的浓厚……
“回想……不出来?不行?”
潜伏在心中深处的怪兽。小要不敢正视那异样的东西。如果越去注意,好象自己的某部分,灵魂的某处会跟着痉挛似的。感觉到天旋地转似的,不能再深究这个领域了。不行,没办法,不行,没办法,不,不,不行……
“不行……我不能……这,这到底是……?”
几乎要歇斯底里地叫出来,光是要克制自己不叫出声都很困难了。
“喂,不要再想了。看我这里……喂,小要!”
克鲁兹的声音把小要拉回了现实。不知何时,自己穿著的长袍,胸前的部分已经被自己拉破了。
“我,我怎么会做出……难道我是个容易激动的危险份子。哈哈……”
一边遮住已经一半露在外面的胸部,一边想装出要开玩笑的样子。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阴沉地像死人一般。
“听我说,小要。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绝对把它全部忘掉,知道吗?……呜。”
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又疼痛起来了,克鲁兹的脸皱成一团。
“不,不要紧吧?”
“……‘不要紧’啊,有点难说出口耶。”
克鲁兹很勉强地抬起头来。
“啊,真不甘心。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他突然消沉地悲叹起自己的身体状况。终于,眼泪在那青色的瞳孔旁打转着。小要弯下身去帮克鲁兹擦拭眼泪。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但是,真的是……好不甘心啊。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多一点体力的话,就可以好好地观赏了说……”
“观赏什么?”
“你胸前的山谷啊。”
宗介下山之后,发现了一个集体农场。
他潜伏进农场,由老旧的牵引车中偷取了引擎机油。
虽然想要的东西其实是汽油,但是由于经济危机,所有的汽油桶都是空的。不过有牵引车的话,表示这一带大概还算是丰饶的地区。
抱着装有机油的桶子,宗介往农场的休耕地跑过去。虽然侧腹很痛,但是还不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将机油淋洒在荒废的农地上。看了手表,知道了现在是零三二八时。
(可以动手了……)
由口袋中取出了求生工具组(survival kit),将消毒用的过锰酸化物的锭剂咬碎并且洒在机油上面,在用吉博(Zippo)牌打火机点火了。
终于机油着火了,火焰慢慢地扩散开来。
侦查卫星的解像度非常高。如果在晴朗的白昼,连地上翻开的新闻都可以轻松的阅读。但是,像现在这样下雨的雾夜,要分辨出现在做信号的人,是当地士兵还是宗介等人是很困难的。所以他做了火光文字。
“A67ALIVE”
“A‘表示小要的代号’天使’的英文缩写。’6’表示克鲁兹的代号‘Uruz 6’,’7’表示宗介的代号’Uruz 7”
也就是想告知同伴,千鸟要,克鲁兹·韦伯,还有相良宗介三个人还存活着的事实。
宗介一边注意不要留下足迹,一边回到了克鲁兹等人等待的地方。
并不需要特别告知小要等人等待的地点。如果能捕捉到那火光文字的话,那等一下应该就会以点火时宗介的轮廓为目标,由宇宙中开始追踪他的行动。
机油的火焰不到几分钟就会消失吧。那火焰会被敌人发觉还是被我方察知并不得而知。
这行动本来就只是个赌注。
四月二十九日零三四五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顺安航空基地
“可疑的火光?”
听取了部下的报告,九龙皱了眉头。他此时正在基地的角落,整备拖车的前面,监视着<地狱君王>的修理进度。
“是的。距离这里西方十五公里远的集体农场,我们收到了报告,发现某人在农场田中点火的痕迹。”
“嗯……”
是诱敌作战吗?不对,小小的可疑火光应该不是用于诱敌作战吧。不管如何,点火的人肯定是卡西姆吧。虽然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但是他一定躲在那附近。
“这个基地的军人们已经在缩小搜索范围了。发现这些逃亡者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把男的杀掉。只有那个女孩——要折断手脚,还是强暴她都随你们的便,但是要克制一下想杀她的念头。”
“是。”
“那我也要出发了。”
“是要搭乘<地狱君王>出击吗?”
九龙瞪着部下。
“你有怨言吗?嗯?”
“当,当然没有。但是金山先生有指示,要我们尽量不要在当地的士兵面前使用它……”
“又不是要我们不准用。而且对手可是<密银>……不对,是加里宁。也许还会有最后反抗也不一定。”
由海军传来的报告,得知了<密银>的潜水舰已经远离的沿海地区,逃到中国领海附近去了。即使使用紧急展开推进器,从那个距离,也不可能再度派遣拯救部队过来,但是——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懂吗。”
将整备用舱门关上的技术人员们大声喊着,告知了修理已经完成了。
四月二十九日零三五五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
平安南道
大同郡的山中
宗介回来时,小要松了一口气似地出来迎接了。不知发生何事,她用手紧紧地压住胸前,隐藏住外露的胸部。克鲁兹好象又睡着了。
“克鲁兹的情况如何?”
“也许他远超乎你的想象,还很有精神呢。这种类型的人是可以活得长久的。”
“……?”
也不探究刚才发生什么事,宗介自顾自的靠在树根下。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不清楚。这本来就是赢面很微小的赌注。可能最后还是要实行让你一个人逃走的方案。”
“已经太迟了。因为我可没有改变我的想法的意思。”
“知道了。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谢谢你。”
此时由远方听到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好象没有接近的迹象,那声音持续了十秒左右然后远离了。
这个阴暗,寒冷又令人不舒服的森林就好象没有出口的迷宫似的。
“对了。如果……如果能够平安地回去的话。相良同学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无法忍受只是静静等待的小要开口问了。
“只是继续去执行下个任务而已。”
“要到别的地方去吗?也就是说,不再来学校了?”
“应该会那样吧。学校学生的身份不过是我的掩护罢了。也会妨碍到别的任务执行。我只会从你们面前消失吧?”
“这样啊……”
此时宗介察觉了脚步声。
“……?”
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更快速的,细微的声音。这急促的呼吸声。是某种动物吗?
没错,这是猎犬。
由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人类的脚步声。三人,四人……不只四人。
“怎么——”
“敌人来了。趴下。”
与他的提醒几乎同时,由岩石的阴影中逃出了两只猎犬。只知道它们又黑又大,但是由于黑夜所造成的视线不良,其它的情况无从得知。猎犬如同子弹般猛然冲出,朝这里过来了——
宗介毫不迟疑地开枪了。军用猎犬发出悲鸣。其中的一只冲势过猛,硬是撞上了小要的身体,才苦闷地断气了。
“哇啊……!”
追踪队察觉了这里的枪声,由松树林里面,用来复枪攻击过来了。一瞬间子弹四处弹跳着,掩蔽岩石被削过,冒出白烟,枯树枝也散乱地洒落到头上来。
“你这笨蛋,被跟踪了吗?”
醒过来的克鲁兹怒骂着。宗介边反击追踪队边说,“没办法,被发现本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因为身上的负伤,凭手上的装备是无法完全消除血的气味的。
宗介由巨木的阴影中窥视外面,看到了一名敌人的士兵。瞄准腿部的那一发子弹准确地命中了。在他倒地的周围故意落空了两,三发子弹。士兵发出悲鸣,向同伴们呼救。大概周围有是亲友的人吧。另一名士兵抱着必死的决心赶到负伤者的身边,搀扶着负伤者躲到松树林的阴影中了。
“解决两个。”
“真是的,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猛烈。由后方通知更后方,不断地会有增援赶到吧。
“照这样下去,敌方AS很快就会杀过来了。”
克鲁兹终于看开而笑出了声音。宗介的枪里也只剩下十发左右的子弹了。
“果然,好象已经不行了……”
小要喃喃自语着。
“好象是这样……对不起。”
边应战的宗介边回答了。小要努力装出明朗的声音,“我并没有后悔喔。”
“这样啊。”
“能遇见相良同学,真是太好了。”
“……是啊。”
宗介以灰暗的声音回答之时,子弹也没有了。现在他剩下来的武器,就是只能用作钝器使用的枪柄了。克鲁兹痛苦地低声念着,“没救了。”
“不对。”
仰望着天空,宗介说了。
“天上来了援军了。”
再他们的上空一百公尺之处,有一个装有降落伞的密封舱(capsule)的外壳弹射开来了。
引爆插销爆出火花——在漆黑的夜空中,跃出了一台白色的AS。那台机体好象要在空中保持平衡似的高举双腕,来势汹汹地落下来了。
“来了……”
在三个人的看顾下,AS在他们眼前不到五公尺处的斜坡落地了。机体的驱动系统传来沉重的声响,地上的泥巴还有小石子被高高地弹上天空。机体的各处都冒出白色的蒸气——那是被蒸发的冲击吸收剂——正剧烈地喷出。轻易地造成浓雾,笼罩了附近一带。
不同。
看着那台AS——如同白雪般的白色AS,三人一时呆立当场。
“这是……?”
那是宗介等人完全没有看过的机种。虽然骨骼构造与M9很相近,但是装甲的形状完全不同。AS本来就有着类似飞机般的流线外型,但是眼前这台机体,这个倾向更是强烈。
那尖锐而强力的轮廓,很容易把它与凶暴的猛禽类联想在一起。那坚毅的脸部造型放出的杀气,锐利的如同小刀一般。
只要看到猎物就绝不让他逃掉——飘荡着这种冷酷狰狞的气氛。
与其说是‘陆战兵器’,不如用’世界最危险的美术品’来形容它带给人的印象比较贴切。
腰部的铁架(pylon)——兵装的固定器上固定着短枪身的散弹炮,胸部侧面的铁架装备着预备弹夹还有单分子切断刃。
“……是谁搭乘着那机体?毛姐吗?”
好象正回答着他们的疑问似的,白色的AS单膝着地,头部后方的驾驶舱舱门自己打开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出来。
白色的AS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不动。等了几秒,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即使敌人的枪弹不断地打在装甲板的各处,那AS还是一动也不动。
“喂,这个……搞不好是。”
不等克鲁兹说完,宗介已经朝白色的AS冲过去了。快跑着接近了机体,迅速又流畅的动作爬上了驾驶舱舱门。面对最后的生机,即使有可能被子弹打中也要赌一赌了。窥视了驾驶舱内部——
“果然没人。”
那台机体并没有任何人登乘着。驾驶舱与M9或其它的AS几乎是相同的构造,是仅能收容一个人的狭小空间。总之,先进入机体内吧。正面各种功能的屏幕全部亮着,是随时可以激活的状态。
<声纹确认开始。请告知姓名,阶级还有辨识码。>
机体的AI以低沉的男子声音提出了要求。
“相良宗介军曹。B-3128。”
<确认完成。确定搭乘者为SGT相良。请下命令。>
“关闭舱门。调整为第四模式。双向回馈角采用3.5。”
<3.5,调整完成。>
AI覆颂了一次后。立刻将驾驶舱关闭了,同时激活了半自主·主从(semi-mastersalve)操作系统。现在这个机体就如同宗介的手脚一样听话。
可以动了。这台白色的AS与M9几乎采用相同的系统。
宗介让机体站了起来。
“速射炮(chaingun),发射。”
安装在头部的两门机关枪发出怒吼。炮弹以每秒一百发的惊人速度射出。周围的松树林转眼之间就残破不堪。只见倒落满地的树木还有四处逃散的士兵。
此时宗介注意到屏幕角落显示有红色的文字。
<资料记录的预备档案/最优先命令即刻阅览档案A-I。>
宗介命令AI将档案再生了。驾驶舱内响起了加里宁的声音。
“相良军曹。如果你听到这个录音的话,表示你与这台AS成功地会合了。以这个为前提,进行后面的话题。侦查卫星发现诸位的踪迹的时候,<丹奴>已经远在距离沿岸六十公里处的海域中。要依照正常程序派出拯救部队的话,这距离太远了,我们只好使用改造过后的弹道飞弹装载AS后再射出。所以前来支持的是无人的机体。”
“原来如此……”
如果使用弹道飞弹的话,就可以在几分钟内赶到现场。但是,机体内不可以让人搭乘,因为射出时所产生的强大G力并不是人体可以承受得住的。
“现在,<丹奴>断绝了一切的通信,往西朝鲜湾的海岸全速前进中。预定将在海岸边短暂逗留,收容你们后再全速脱离。由零四三零时开始计算,一分钟内,<丹奴>将上浮并且藏在海岸边等待。在这段时间限制内,你们要想办法赶到指定的会合地点。”
电子地图上显示着会合地点。是一个叫做‘Hasanbuk’的村庄的南边海岸,宗介连那个村庄名称怎么念都不知道。不过距离现在的位置大概二十公里。
现在时刻是零四一三时。距离友军到达海岸边,只剩十七分钟了。
“——还有,这台AS编号为“ARX-7<强弩兵>”。AI的代号为“AL”。这是非常昂贵的实验机体,期望你一定要把它带回来。以上,祝好运。”
ARX-7<强弩兵>,这是这台机体的名称啊……
宗介确认了机体的状况。常温核融合炉(palladium reactor)强力地迸出能量,连带着机体的电子筋肉也充满了力量。轻轻地让机体运作了一下,就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这台AS蕴含着惊人的潜力。
<敌方AS,推定五机,接近中。>
<AL>发出了警告。屏幕内的窗口上投射出推定的敌机位置与距离。正面,右边还有左前方都有敌机。它们似乎打算包围压制<强弩兵>,正高速地移动,接近中。
听觉感应器捕捉到了敌机的鸣叫声。彷佛带有轻微的警告意味,那是燃气涡轮发动机(gas turbine)的咆哮声。
能够看穿黑暗的光学感应器捕捉到了敌人的踪影。有着卡奇色的装甲与赤红的双眼。
那是Rk-92<野蛮人>
深夜中,滑过山脚下,举着来复枪逼近过来了。
好象硬是不让我们轻易逃脱似的。敌人有五台。相对的我方只有一台。但是——接下来就完全靠自己了。一定要带着小要回去。虽然伤口疼痛,但是情绪却奇妙地高昂了起来,宗介细声说着。
“你叫……AL,对吧?”
“一分钟内收拾对手。”
下个瞬间,<强弩兵>已经跳了起来。
“哇,呸,呸……”
宗介的AS跳跃起来所溅起的泥土,完全落到小要与克鲁兹头上。再次抬起头来时,白色的AS已经在山的另一头着地,并且向着敌人冲过去了。就这一瞬间,移动到那么远的地方?即使是外行人的小要也可轻易看出这台机体有超乎一般机体的跳跃力。这是无法估价的最新机种。
与在那个基地夺取的AS有着天差地远的力量差异。
“好厉害。”
由这里可以看到的情况,敌机约两台。两台卡奇色的AS利用阴暗的斜面跃起,袭向宗介的机体。
敌机举着来复枪,发炮了。
“啊……”
下一个瞬间,被击倒的却是敌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弄不清楚。白色的AS并没有结束攻势,就像贴地飞行的燕子般,快速地接近了另外一台敌机。擦身而过,发出了闪光。可能是宗介开炮了吧。被打中的敌人从空中失速墬落地面并且爆炸了。
再来,小要已经看不清楚了。
白色的AS如同飞箭般在山谷里奔驰着,在空中飞舞着。与敌人接触的瞬间就像弹开似地退走。有无数的火花就像追逐着那道白影一般,烧焦了夜空。
黑暗中,只见有一个火花威猛地,纵横全场地跳跃着。
“好象在看忍者漫画……”
不知道敌人有几台AS,大概有四台以上吧。但是却被宗介逐一地射穿,击倒在地面并且碎裂成破片。
如同电光石火般地迅速。
宗介驾驶的白色AS已经杀到最后一台敌方AS的眼前了。
散弹炮二连射后,“五台……!”
起伏着肩膀喘了口气,宗介细声说着。中弹的敌机撞击了地面,冒烟后无法动谈了。
五十八秒整。追兵的AS部队全部无法动弹了。动作就像猫一样地柔软,宗介注意着四周,警戒着是否还有伏兵。经过十秒,并没有看到其它的敌机。
(好,就乘现在……)
应该要带着小要等人逃走了,宗介返回原地。
此时,左侧的山脉阴影中突然出现了一台银色的AS。
距离十分靠近。露出了狂暴的敌意,连射着卡宾来复枪攻过来了。
“唔……!”
宗介让机体向前翻身,惊险地避开了子弹轨迹,接着使用散弹枪还击了。敌人似乎预测到这个动作似的低下身去,然后跳跃了。在空中连续作出三次三点射击。
<强弩兵>继续向前翻身,勉强闪过了。
伴随着刺耳难听的笑声,银色的AS着地了。不知是何目的,它的外部传音器是打开的。
“卡西姆,闪得不错嘛。”
九龙完全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继续用来复枪进行射击。宗介也回击了。但是两方都没有射中,遭殃的是周围的树木被由大地拔起了。
普通AS的战斗大概两三次的射击就可以分出胜负。
要进行机体静止的精密射击,或是边移动边做出的牵制射击,还是又专心回避——必须快速地,临机应变地作出最好的选择。如果选择错误的话,一瞬间就可能受到致命的损伤。
但是这两台机体的战斗却不同。
两者完全互不相让。机体完全没有任何短暂静止地疾驰着,跳跃着,低下身去,翻滚。无数次地互相开火。但是炮弹一发接着一发落空了。不管作出多激烈的动作,机体的手脚是不会疲倦的。不战到在其中一台被击倒之际——或是其中一名操纵者的精神无法承受之际——这场战斗是不会停止的。这彷佛是在地上展开的激烈的空中战(dog fight)。
“那台银色的,是刚才的敌人……”
小要在山顶观看着两人的战斗,不禁细声说着。
白色与银色的人影,在黑暗中浮现,随即又消失了。还猜想着它们离开了那一边的山头,但是下一刻,随着爆炸的火光,又在另一边的岩石阴影处出现身影。飞舞在空中,树木被炸飞,黑暗的山谷被染成红色了。
“放低身体,如果被流弹打中会死人的。”
但是小要完全不管克鲁兹的提醒。好象看着远处的烟火大会似的一直站立着,“哪边占优势呢?”
“如果是普通的战斗的话,目前势均力敌,但是……”
“但是什么?”
“那台银色的并不普通。它藏有让人无法理解的秘招。”
“就是那招打败你的?”
她并没有把视线由战况中移开,好象被什么附身似地询问着。
“是啊。我射出的炮弹居然在空中被弹开了,不知它用了什么技巧……”
“技巧?你这么认为啊。其实那不是技巧。”
头好沉重。
不知何时,那种奇妙的漂浮感又围绕着少女了。
细语呢喃的声音。
那声音模糊不清地,在头盖里面回响着。不对,克鲁兹说的不对,那台AS所装备的不是那样的……
“技巧……不是那样的。那是技术……”
敌机内有装载。但是宗介的机体也……?
“会输。”
“咦?”
“他……会输,如果继续这样战下去的话。”
九龙丢出的榴弹在近距离爆炸了。
<强弩兵>重心一沉,撑过了暴风与飞舞的碎片。辛苦地站起来并且捉住倒下的树木再丢出去。
丢出去的树木掉在两机体的中间。遮蔽了视线,让双方一时之间无法看到对方。同时,也不管对方并不完全在准星中,双方同时开炮了。
那棵落于中央的针叶树在空中粉碎了。
<强弩兵>头部右上方中弹。机枪的弹药跟着被引爆,主感应器之类的机器有一半被破坏掉了。另一边,九龙的AS由于来复枪的机关部分中弹。二液混合式液体炸弹槽裂开,因而完全故障了。
(赢了)
我这边武器还可以用,而且这么短的距离是不可能打偏的。
对着因为中弹而摇晃着的九龙机体,宗介发射了散弹炮。由炮身中飞出来,分裂成八颗的小弹头袭向敌机的上半身——
此时发生的现象,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应该要打中九龙机体的炮弹,却全部在空中被弹开了。散落着火花,碎成破片。
彷佛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
“……!?”
迟了一会儿,猛烈的冲击波向<强弩兵>袭击过来。首先感到机体被猛然往前拉,然后就被强力地撞飞开来。
<强弩兵>在空中画出弧线,失速墬下。肩膀部分与地面激烈撞击。
九龙的哄笑声回响在山谷中。
“可恶,就是那招……”
克鲁兹呻吟着。
即使可以远距离观察,也觉得这是不可理解的现象。
并是不散弹地雷,也不是爆发性的反应装甲。那是看不见的墙壁。还有不知名的冲击波……也只能这么形容了。
白色的AS没有动静。虽然由他们的位置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大概是严重毁损了吧。
注重实用性的M9都被这招打成碎片了,尚在实验阶段的机体大概是没救了吧。
小要则是与刚才的状况相同,就只是站着。
“怎么会这样……”
以死气沉沉的声音脱口而出。
“……”
宗介摇了摇头,喘息着。
视野便得赤红一片。这是由于坠落时的G力所造成的赤眼症(red out)吧。全身的感觉都麻痹了,好不容易手指能动了。侧腹有温热潮湿的感觉。血暂时止住的伤口好象又裂开了,再度感到剧痛。
响起了克鲁兹所说的话。
“好象被锤子打到似的……”
就是指这个啊。
然后机体就四分五裂了——克鲁兹是如此说的。自己的机体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况了吧。受到那么强烈冲击,机体是不可能没事的。失去了AS,被九龙击败了——
(这次真的完了吗)
赤红的视野回复了。视线的焦点回到了屏幕显示上。
是青色的文字。
与预期相反,上面写着——
<受损轻微——可继续作战>
这次换成九龙怀疑自己看错了。
白色的AS挺起身,慢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头部半边毁损,但是其它的部分看来几乎完全没有受损。之前的战斗中,中了这招的<密银>AS被轰得四分五裂,但是眼前这台却……
“为何对它无效?”
亢奋状态中摇了摇头部,检查了动力系统。这次‘λ-Driver’能量充足——因为使用了专用的蓄电器储存能量。出力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难道是机件故障?真是……”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尚未开发完成的性能。无法发挥预期力量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
九龙交换了埋藏在机体背后,用过即丢的专用蓄电器。滚筒(cylinder)回转了,并且连接上新的蓄电器。外型设计就像左轮手枪的回转。
“好了……嘻,嘻。”
看来他打算再一次使用‘λ-Driver’进行攻击,而且这次应该就能击败对手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
狐疑地看着屏幕中的损害报告,宗介细语自问。
除了刚才中弹的头部,其它部分几乎没有损伤。这到底是……?
<强弩兵>的背后,不知名的零件——大概是滚筒吧——发出了回转的声音。
然后听到了刺耳的插销固定音。
“你作了什么,刚才的动作是什么?”
AI并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报告了,<λ-Driver,初始设定完成。>
“什么?那是什么?”
<无法回答,请继续战斗。>
“AL,我命令你回答。”
<无法回答。>
屏幕上映出来的九龙机体,已经拔出了小刀型的单分子切断刃。
克鲁兹哑口无言。
“宗介那家伙没事?到底怎么……!?”
为什么宗介能够平安捱下那一击?但是自己当时的确是被这一招打得机体四分五裂。
“……原来如此。我……我勉强地……了解了。”
右手压在太阳穴上,小要以沉重的声音小声说着。
“小要……?喂,你不要紧吧?”
她凭靠在树干上,咳嗽了几声。遥望着远方白色的AS说,“感觉很难过……TAROS……他……还不知道使用方法。顶……顶多只能与敌人打个两败俱伤……?使,使用了强力的防卫冲动……”
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以微弱的声音念念有词着。与刚才的症状很像,小要现在的眼神看来很不正常。
“住手啊,小要。不要再想那些了,快醒过来。”
“不……不行。我……我要把……提示……”
“什么提示……你在说什么啊……”
“得到你们这么多帮助……,现在,该我把提示……”
克鲁兹此时才理解了。小要好象知道些什么。她知道着某种贵重的情报,类似能够打败敌人的提示。而且为了将提示由脑内强拉出来,正忍受着某种精神煎熬……?
“拟,拟似的力……λ……唔啊。位,位相干涉……,T,TAROS。想,想不……不行。”
混杂着呜咽与苦闷的声音。还有点令人联想到性方面的哀叫声。她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向后仰。
看到小要充满疯狂的双眼,克鲁兹不禁背筋发毛。
“喂……!!”
小要没有响应,“我,我不能认输!!”
突然她向树干靠过去并且用尽全力将头撞在树干上,反动力让她向后倒下,冲力过猛地滚了两,三圈。身体弯曲成ㄑ字型,呜咽着,并且说着不明意义的单语。
“小,小要……!”
克鲁兹觉得自己的思考也开始奇怪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个军人。
又不是精神病院的护士。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才好……!?
“呼……呼。呜呜……唔呜?”
在手足无措的可鲁兹眼前,小要挺起身来。好象想说什么,但是舌头却不听使唤。以充满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然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克……克鲁兹。把……把通信器借我……!”
与刚才的气氛明显地不同了,那是很急切的语调。
“借你是没问题啦,你要拿来做什么……”
“要赶快告诉他……”
“要告诉宗介什么啊?”
“别管那么多,快一点拿来!”
<强弩兵>的AI到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宗介的问题。
敌人迫近过来了,也没有时间再逼问了。宗介拔出挂在机体胸部侧面的单分子切断刃。散弹炮则是因为刚才的冲击而掉了。
(可恶,如果再捱上一次刚才那个的话……)
即使机体不会受损,但是自己的身体会撑不住的。这么一想,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冒汗。
此时又传来了新的声音。那是由外面传来的短距离通信。
“相良同学,听得到吗?”
“是千鸟吗?”
“听好了,你的敌人机体上装载了特别的装置。是可以将搭乘者的攻击冲动转换成物理力量的机械。接下来要说重点了……”
那是努力挤出话来的喘息声。难道受伤了吗?她没事吧?
“千……”
“听,听我说!那是……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的机体也有搭载相同的‘λ-Driver’!所以能够抵挡敌人的攻击。”
这台<强弩兵>也有搭载相同的装置?
“你刚才是不是想着要保护自己的身体?所以那个装置反映了你的意志。将你心中的强力意念实体化了。”
“心中的意念?怎么可能有这种兵器——”
九龙的AS已经在<强弩兵>的眼前站稳了,赤红的单眼瞪着这边。没有任何前兆,周围的大气开始歪斜了。
树木,小草,泥土,岩石好象有强风吹拂般地飞散开来。是那个令人无计可施的冲击波,下一刻就会向<强弩兵>袭击过来了。
“呜哇……!”
机体上半身向后仰,但是——
这次并没有自己所预料的严重损伤。<强弩兵>只是向后退了几步,立刻又站稳了。
“……防御住了!?”
“是的。对手刚才想把你撕裂成碎片。但是,他办不到。只要你的意念比他强,你想反击也行。”
“意念?要怎么做?”
“专心想着要击倒对手!要瞬间集中你的干劲,就类似龟派气功那样的东西!”
“龟派……那是什么?”
<接近警报>
银色的AS一口气拉近距离,刺出了短剑。<强弩兵>惊险地闪开。可以听到九龙机中传来笑声。
“哈哈!原来如此,搞不好如同我猜测的一样。”
边说边用短剑袭击过来,令人眼花撩乱短剑格斗战展开了。
“守护着whispered的你们,持有这种机体也不是不可能。是吧……!?”
“你说什么……”
“不过,你知道我的专长吧。对了,就是短剑。”
突刺,横挥,劈倒,诱敌攻击,宗介努力地防御这一切的攻击。每当单分子切断刃削过装甲,撞击的闪光照亮附近一带。
“嘿,怎么啦?动作慢吞吞地。”
九龙的攻击几乎无懈可击。在这名男子的攻击下,普通的操纵兵撑不到三秒就倒地了。而且机体的主感应器也受损了,宗介逐渐趋于劣势。
“卡西姆,你记得吗?我就是这样把那个村庄的人切碎的!”
九龙的小刀切开了<强弩兵>的胸部装甲。
“你在搞什么啊!打起精神,让情绪高昂!!”
透过无线电,小要叫喊着。
“就像刚才你使用力场那样!”
“这玩意的用法是这样的!”
九龙喊叫着,那激烈的冲击波又袭向了宗介。
<强弩兵>背部着地,在地面滚了两三圈。视线一片漆黑,眼冒金星。但是还是快速地爬了起来,对着逼近过来的敌机摆出架势。
虐待狂的笑声。就像敌人愉快地玩弄着宗介。
“唉……!真是俗气的战斗,两个大男人耍着用法不很清楚的玩具在互相残杀?唉……”
刚才丢失的散弹炮,就在距离这里三十公尺左右的地面上,宗介让机体压低姿势冲过去,捡起了散弹炮。
“喔?打算拿那个作什么啊?想要对我射击吗?”
“唔……”
“你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吧?而且你几乎完全不知道那个装置怎么用呢。”
如同敌人所说的,就算现在射击散弹炮,敌人也能使用力场轻易地将炮弹弹开。看来九龙对那个系统的原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也受过使用那装置的训练。但是,我却没有——
即使努力地防御住敌人的攻击,但是完全没有击倒敌人的契机。
银色的AS灵巧地回转着短剑,游刃有余地接近了<强弩兵>。
下次的攻击大概无法再挡住了。驾驶舱会被贯穿,然后到那个世界报到吧。
“听好了,宗介。关键就在瞬间的集中力。”
小要以急切的声音告知了。
“慢慢地吸气,然后一口气吐出来。在哪个瞬间,想象着自己的意志灌入炮弹的情景。”
“太抽象,不知道怎么做啊……”
做不到。小要的说明,宗介完全有听没有懂。
“那么,你想象一下。如果你输了,我就会被捉去,衣服被扒掉,裸着身体然后被玩弄后杀掉。
想象一下那个情景……!”
“为什么要……?”
“不要管了!快想象吧!”
“……”
不用认真想象也知道那是最令自己生气的情景。
“你不愿意这件事发生吧?”
“是的。”
“是不是快气疯了?”
“对……”
“你眼前的那家伙就打算这么做。你能容许这件事发生吗?”
至今为止盘旋在宗介脑中的危机感,逐渐地被沸腾的愤怒所取代。
“不可原谅!”
“这就对了。那么,把枪指向那家伙!”
宗介听从了,把散弹炮指向了敌机。这行为可能徒劳无功,已经不再思考这件事了。这动作有什么作用,小要知道些什么,也无关紧要了。
响应着信任了自己的小要——这次该我来相信她了。
“终于失去理智了吗?真令人失望,那么差不多该收拾你了。”
九龙举起小刀,朝着<强弩兵>冲了过去。终于到了想一决高下的时候了。
“不要紧,闭上眼睛。然后在脑中想象着影像。你即将空手海扁那家伙的景象。”
小要以冷静的声音告知了。
在敌人的面前闭上眼睛,没有比这个更不智的行为了……但是宗介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对于AI提醒敌机接近的警告声完全置之不理。
脑海中浮现了自己对着那台AS挥着拳头的景象。
“就是现在,张开眼睛——”
已经逼近到眼前的敌机的姿态,大大地映在屏幕上。散弹炮的枪口正对着那台狂暴的银色机体。
“给我去死吧!!”
那是九龙狰狞的叫声。另一边,小要的声音依然平静——
“吸气——”
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想象景象——”
想象了意念灌入炮弹内的景象,“就是现在。”
“唔。”
那是至近距离的一击。
为了防止炮弹,九龙机体又产生了那个冲击波。但是同时——由于宗介的想象,<强弩兵>未知的机能被激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宗介无法确切地把握住。
不知名的某种东西相撞并且互相推挤着,扭曲了大气,发出了歪曲的,听起来令人不舒服的悲鸣。令人难以置信地,重力的方向正向左方,右方狂暴地推挤着。然后——其结果为,散弹炮击中了来不及停下来的银色AS。
“什么……”
分裂成八颗的粘着榴散弹击中了九龙的AS。九龙机体大幅度地向后倒下。被撕裂的手腕在落到地面前就爆炸了。
受暴风影响,<强弩兵>在地上滚了两圈半左右。敌机散落的零件不断地打在装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在细雨,火焰与暴风之中,宗介的机体挺起身来。
九龙的AS毁损严重。失去了两手与头部,胸部的大部分被暴风刮走了。在几秒前还充满了狂暴生命力的巨人,现在只是一堆铁屑。
九龙——大概当场死亡吧。
“相良同学。你没事吧……!?”
“……肯定。”
宗介背对了残骸,让机体往小要等人所等待的地点跑去。
“现在往你们那边去,要准备逃离了。”
非得加快脚步才行,战斗已经花费了将近五分钟。
回到小要与克鲁兹的所在地点,宗介让机体单膝着地。
“千鸟,感觉舒服点了吗?”
“嗯……比之前好……虽然我几乎——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
看来她十分勉强自己才能够说出那些提示的。如果没有她的协助,不知道情况会演变得多糟……
由东方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音。是追击队的增援。
“出发,已经没有时间了。”
将散弹炮固定在腰间。空出来的双手抱住了克鲁兹还有小要,<强弩兵>开始奔驰了。
十分钟要移动二十公里,如果用这台机体的话,应该来得及。
抱着两人的<强弩兵>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山坡。扬起了沙尘,折断了矮树木,一口气跃到了平坦的农田上。
“呜,哦……”
克鲁兹发出了呻吟声。应该是相当疼痛吧。
宗介细心地操纵着。将速度稳定在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左右。但是,尽管如此,剧烈的上下震荡是不能避免的。AS这东西真是全世界最不适宜用来运送伤患的交通工具。踩烂的水田的农作物,<强弩兵>继续地往西方奔驰着。虽然遇上了几台装甲车,但是完全不予理会。即使对方开炮了,靠速度也足以甩开它们。
但是就在距离海岸只剩几公里的时候,<七点钟方向,距离八,攻击直升机,一台>
AI发出了警告。后方警戒感应器侦查到热源反应。攻击直升机正瞄准着我们。
“追来了吗……!”
<火箭弹警报!二,一……>
紧急机动。机体大幅度地偏向右边,闪开了接近的对地火箭弹。
“哇啊……”
克鲁兹近乎绝望的哀嚎伴随着火箭弹的爆炸声。
<敌方直升机,相对速度一三零接近中。应战的必要:大。>
“我知道啊,可恶。”
直升机继续射出火箭弹。虽然都在紧要关头避开了。但是如果敌方更靠近,就无法躲开了。
(该怎么办……?)
我方的时速只有一百二十公里,不用多久就会被直升机给追上的。但是散弹炮又不能使用。我方两手都空不出来,右手抱着小要,左手抱着克鲁兹。也没有时间先将他们放到地面去了。
直升机几乎已经追上来了。
这,该怎么办……!?
“小要。”
“咦,什么事?”
“抱歉了!”
维持着疾驰的状态,<强弩兵>将小要的身体——拋上高空。
“唔……”
右手空出,拔枪,回头,二连射。
丢掉枪,转向前,全力猛冲。
“唔……哇啊啊啊——!!”
在空中画出拋物线,发出悲鸣往地面坠下。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扑出,将她的身体捧了起来。全副精神都放在维持快转倒的机体平衡。
几乎同一时间,四分五裂的攻击直升机,坠落在田中并引起了大爆炸。无暇停下来,继续向前奔驰。
“小要!?”
叫着她的名字,但是没有响应。
“嗯……”
好象昏了过去。还在呼吸着。等一下再治疗与陪罪,总之先让机体赶路,时间只剩下一分钟。
终于看到海岸——
“看到了……!”
漆黑的天空下,有更为黑暗的海洋。右边是沙滩,左边是海边悬崖。宗介让机体往悬崖前进了。
<十一点钟方向,距离六,AS,两台>
就在正面,挡在悬崖前面。应该是警戒着海岸的敌方AS吧。而且在沙滩的方向发现敌方部队。大概有四,五台。不对,有五台以上。
被夹击了。
这次的敌人是AS。不能与刚才的攻击直升机相提并论。而且我方已经没有攻击的方法了。
那个奇妙的力场发生器也不可靠。
“可恶……”
正面的敌人已经将来复枪指向这边来了。
“Uruz 7,笔直向前跑。”
“毛……”
还来不及念完对方的姓名,正面的两台AS已经冒出火花倒下了。
是来自海上的狙击。定神一看,距离海岸三百公尺远的海浪间,出现了一台举着大型来复枪的AS。那是毛姐的AS,正单膝蹲在海面上。
不对,在那下面的是——
<丹奴之子>浮上来了。
漆黑的海面被分开,巨大的船体露出了背面。与海岸平行地航行着。
“宗介,在悬崖的边缘直接跳下!”
在<丹奴>的背上,M9招着手。
<强弩兵>已经由沙滩跑上了悬崖的岩石上。背后还跟着两个敌方的AS小队。跑上岩石的斜坡,悬崖彷佛就像个跳台。
踏着岩石与草地。追击队开炮了。右边的单棵松树被击碎了。也不回头,继续加速。
很快地,已经接近悬崖的边缘了——更前方就是断崖与海了。细心注意着将两人稳稳地抱住——
跳跃。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身体一时之间呈无重力状态。往下面看到的是,黑色的波浪飘荡着。
<丹奴>的船体越来越逼近了。
还有两手展开的毛姐的AS——
“接住了……!”
“Uruz 7回收!由第四舱门进行收容……完毕!”
“第四舱门,开始关闭。在两秒……关闭完成。”
当班的士官报告了。正面的屏幕也显示了‘气密确保”
泰雷莎·泰斯塔雷莎,点了头。
“右满舵,行进路线二——零——五,最大战速,注意礁石。”
“是的,舰长大人。右满舵,行进路线二——零——五,最大战速。”
航海长覆颂了一次。舰身右倾,海面的波浪不断地摇晃着。那是敌人的炮击正散落在潜舰的四周。
屏幕的速度显示,快速地超过了五十海里。相当于时速九十二公里。不管多快的潜水艇的极限最多也只有四十海里,但是<丹奴>轻易地就超越了这个极限。而且屏幕的速度表示还在上升中。
“现在的速度,六十五海里。”
那是时速一百二十公里了。
由远方的海域,<丹奴>能够短时间就赶过来,全仰仗这异常的航海性能。
<丹奴之子>已经越来越远离海岸了。
“潜行至深度五十。主压力舱注水。潜行角度五度。速度不变。”
“是。照预定计划开始潜行。”
航海长下了命令,操舵士官作了必要的操作。泰莎与马度卡斯副舰长确实地监看着潜行作业。
“如此勉强使用它,这还是第一次。”
马度卡斯细声说着。
“你是指超电导推进吗?”
面对泰莎的询问,副舰长点了头,“是的,没想到如此耐用。本来还以为这是更纤弱的系统……”
“我自己都很惊讶,也许设计者自己都这样说会令人感到很奇怪吧?”
泰莎露出微笑并且再次望向屏幕。
她还有突破哨戒艇包围网的工作要做。
在医务室内接受了治疗后,宗介回到了机库。
小要与克鲁兹现在还在医务室内沉睡着。
因为噪音管制,机库很安静。也没有看到整备班的踪影。
身体各处都包裹着绷带的他,抬头望着单膝蹲在地上的ARX-7<强弩兵>。
本来是白色的机体,现在满是泥巴,草汁沾粘在各处。装甲也伤痕累累,头部右上部分整个不见了。
现在看来,这机体只是普通的AS。以M9<卡恩兹巴克>以基础,修改变貌后的实验机体。
但是当时那现象是……“破损得很严重。”
因为背后的声音而回过头去,看到加里宁少校正走过来。
“九龙后来如何?”
“这次确实地死了吧。”
“这样啊。我也想当场看着那情况。”
加里宁说出了感想,“除此之外,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是。想询问关于‘λ-Driver’的事。”
虽然这是单刀直入的询问,但是加里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
“果然九龙也有使用那个装置啊。”
“是,而且这个机体也有装备相同的装置。没错吧?”
“是的,听到韦伯的M9被击破之时,我就在猜想敌人是不是用上那个了。所以才把<强弩兵>送过去给你们。因为装有那个的AS只有装有相同东西的AS能够对抗。”
这下才弄清楚,为什么要特意地将贵重的实验机种,在无人状态下投入敌地了。
但是——
“您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λ-Driver是什么?”
“目前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少校,我也是知道初步的物理学。能够产生那种力量的装置,连听都没听过。”
“那是当然的。目前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够构想出那个原理。”
“?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你们这个世代没有这种感觉吧——”
“现在的兵器科技异常地发达。
以AS为首,科技进步过程完全乱掉了。
先别提那个λ-Driver,就连ECS与本舰的推进装置,计算机与感应器的性能,不管那一方面都异常地发达。怎么想都觉得奇怪。那种只出现在科幻故事中的机器人兵器居然会在战场上被大量运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还是你觉得这很正常?”
每天理所当然地指挥,运用强袭机兵队的加里宁,说出这种话的确令人惊讶。
“我自己——到今天第一次也这么认为了。”
“我很久以前就抱持着这个疑问了。事实上有很多人与我一样疑惑。认为这种科技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事实上它已经存在了。不知道是谁构想出来的,但是理论与技术都已经存在了。
然后,也被社会所接受了。”
“……”
“但是,让我再强调一次,这些技术是不可能存在的。”
少校的视线望向<强弩兵>。虽然那是可靠的友军,但是<强弩兵>现在看起来却有点诡异的感觉。
“支持着AS与现用兵器的技术体系——<不存在的技术>,到底是谁所构想出来的?或者该问是由哪里来的?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来源就是千鸟那样的孩子。那些被称为whispered的存在。”
加里宁走到<强弩兵>的身边,检视着战斗损毁部分。
“关于千鸟这件事,情报部已经放出假情报来对应了。”
“假情报?”
“九龙等人调查了千鸟要,检查出她并非whispered。如果这样还想要绑架她的话,敌人必须有与密银为敌的心理准备。不管几次,密银都会毁掉敌方的基地并且将千鸟夺回来。”
小要从此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吧。
宗介为她高兴,但是同时也觉得好象失去了什么。自己还有下个任务等待执行,而在小要的生活中,并没有自己可以容身之处。那个令自己困惑的学校,那个街道,感觉距离那些人们好象越来越远了。
“但是。”
打断了宗介的思考,加里宁附加了一句话。
“有附加保险的必要。这次的事件就是很好的教训。”
“咦?”
“总之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说完少校离开了现场,因而询问被中断了。
终章看着越来越逼近自己的地面。然后被巨大的钢铁手掌阻挡了——
(嗯……?)
清醒过来之时,小要的脸部靠在花纹毛布上面。眼前看到了挂着点滴的支架。更远处有个四角形的窗户。窗外还有被与淋湿的樱花树。
这里是医院的个人病房。
“啊,你终于醒过来了。”
她横躺的床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护士。是个美人,但是个性似乎很坚强。
“这里是……”
“是东京的病院。现在是五月一日,一七三五时。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半了。昨天有一台来历不明的救护车’把你运到这里,身上各处有撞伤,挫伤,但是没有任何骨折。医院的人也帮你注射过一次药物了——”
“请问,你是谁?”
“哈哈。果然看起来不像是护士吗?这制服穿起来真令人僵硬,不舒服呀。真是的,因为宗介的粗暴行为让我多了额外的工作。”
“宗介?你是相良同学的伙伴吗?”
“算是啦……那么,既然你醒来了,让我给你一些建议。听好了,小要。你在那个基地里,被坏人们注射了药物,就这样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之时就已经在这个病院里了。其间的事,什么都不记得。宗介与克鲁兹还有那台白色的AS,把这一切忘掉吧。”
“也就是……要保守<密银>的秘密吗?”
“那是你的自由,如果只是提到名字,日本与军方相关的人也多少有所耳闻。但是,如果把我们还有你的事说出来的话,警察大概不会任你回家吧。所以——请你坚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点。明天警察大概就会来询问情况了吧?”
护士站了起来。
“还有……我想向你道谢。”
“道谢?”
“是的,千鸟要。你是救了我两名部下性命的恩人。”
突然被表情认真的人要求握手,小要有点慌张。
“我,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
“这你就错了,情况我由克鲁兹那里听说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他与宗介都无法存活吧。也许你是比我们更坚强的人也说不定。”
“这,这个,真不好意思……哈哈。”
小要战战兢兢地握住对方的手。护士的手指虽然细,但是却很有力量。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请问……”
“嗯,什么事?”
“他……相良同学呢……?”
“宗介已经被派去执行其它任务了。”
“有……有给我的留言吗?”
“给你的留言?并没有听说耶。”
“这样啊……”
“那么,再见了。”
隶属<密银>的女人离开了房间。
外面还在下雨。
宗介现在还在执行任务途中吗?在这样的雨中,静静地承受寒冷而颤抖着吧。也许会遇到危险也不一定。然后,总有一天就像野狗般地……
(至少想和他道别啊……)
想到这里,眼框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她用被单擦掉眼泪,再度把脸埋到枕头中。
然后过了五分钟左右,正牌的医生与护士来了。他们说由于小要恢复情况良好,替她申请了明早出院的安排。接着也被告知了,她的父亲在中午过后也有赶到病房来,但是由于工作关系,立刻又回到纽约去了。
在医生们离开后约五分钟,阵代高校的同学们纷乱地涌入病房。有同学的男女十人,女子垒球社的社员五人,学生会的相关成员四人,还有校长,训导主任和神乐坂老师等人。
“小要!”
恭子猛然向小要冲去,并且紧抱着她。其它的朋友也围了过来,高兴她平安无事的话语,与询问着当时情况的话语不断。
“真的让我好担心啊!?”
“我们在福冈机场被那个运输机放了出来……”
“那个拯救部队,就这样消失了,好象与联合国并没有半点关系的样子。”
“可以嗅到阴谋的气味……”
“还有,还有!关于小要的行踪,该去哪里询问也没有人知道。”
“啊……对不起,千鸟同学。如果我在那时候代替你被带走的话……!我不够资格当老师了。”
“呜呜……小要……!!”
被大力地猛然抱住。她虽然有点疲累,但是也实际地感觉到自己被大家喜爱着。
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等,等等啊……我这样也还是个病人啊,真是的。”
“是的,虽然只是轻微的撞伤,挫伤,但是也应该让她保持安静。”
不知道是哪个来看病的人说了,小要点着头,“对对。要柔和地对待我。不过,明天好象就可以出院了。”
“话说回来,应该要感谢那个拯救部队。”
“对啊,不过修学旅行就这样泡汤了。”
“只要命还留着就好了。没有问题。”
“对对。只要命还……咦?”
小要望向那个探病的人。在泪流满面的神乐坂老师身后,站着一名男同学。
他有着紧闭嘴唇的坚毅表情,散乱的黑发——
“相……相良同学!?”
大家一同将视线集中到相良宗介身上了。脸上表情彷佛询问着‘他有何不对劲?”
“千鸟,什么事?”
“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真失礼。我是来探病的。而且也带了土产,就是这个。”
他把装有博多产的辛子明太子(一种辣味的鱼卵)的盒子拿在手里,走到了小要面前。
“到底,怎么……”
“我是个保险。”
宗介小声地说了。
“保险?”
“对的,这一阵子,暂时的。”
“……唔,竟然,算了……”
“谢谢你‘,’别给我添麻烦’,’今后请多多指教’这些话都说不出口。没有任何粉饰的言语都令她感到不满。但是——
这个不满,对她而言却感到心情愉快。
小要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喂,宗介!我有很多怨言要对你说!你居然敢在那个时候——”
一口气把所有不满发泄在宗介身上,宗介手足无措地频频地环视着周围。
外面的雨似乎将在晚上停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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