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格船长和金色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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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达那里,需要花点时间。
某连休前的星期四。(翻译注:连休是日本规定的短期休假,一般3-5天。)
第6节课结束后,相良宗介从学校里飞奔而出,前往处于同一市内的调布机场,闷声不响、不作任何解释就登上小飞机公司准备的塞斯纳机(翻译注:这是美国Cessna轻型飞机公司的名称。),匆匆忙忙起飞。
塞斯纳机持续飞向南方,在太平洋上飞行。
差不多2小时后到达八丈岛上的小型机场。绷着脸、保持沉默的高中生为什么会如此频繁光顾八丈岛——中年的驾驶员也没有要问的打算。宗介也未作任何说明。
实际上宗介并非到八丈岛有事。他不过是要换乘等在那里的另一架螺旋桨飞机。
那架飞机的驾驶员对宗介微微敬了个礼,这样说:
“今天条件很好,中士。天气晴朗、风也很小。”
“噢。出发吧。”
宗介在客舱内脱下学校制服,回答驾驶员。
这双涡轮螺旋桨机从外观上看非常古老,似乎已经使用了20年以上;然而内部则完全不同。引擎和航行装置都已经换上了全新的,可以500km/h的速度飞行。外部坚固的结构在暴风雨中也不会出问题。
从被黄昏染色、开始进入天黑状态的机场起飞,飞向更南面。航程3小时半。在这段时间内,宗介把数学作业完成了。
头上满天的星星。眼下漆黑的海面。
从东京起向南2000多公里的地方,日本的尽头。在硫磺岛、冲绳岛南面的数百公里处;距离各种飞机、轮船的航线也很远。在这里坠落的话,基本上不用考虑救援问题了。
“差不多了。”
驾驶员报告后的数分钟,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出现一点——孤岛。在月光下朦朦胧胧浮现出半圆形的岛屿。两翼长约10公里。
驾驶员开始通讯,提出降落的申请。数次交涉后,无线电对方的人说:
“欢迎回家,Gebo30。准许着陆。”
没有一丝光线的岛上突然发生什么变化。
被密林覆盖的岛屿西侧,阔叶树组成的“盖子”左右分成两半。咔哒、咔哒,着陆灯点亮,黑色密林的正中央出现一条滑行跑道,全长2000m——正在逐渐接近。
“那么……”
驾驶员舔舔上唇,让机体进入降落态势。放下襟翼、调节节气阀、降低高度——没有任何问题。螺旋桨机悠然地降落在被夹在丛林中的滑行跑道上。
终于到了。宗介这么想着,揉着肩膀、伸了个懒腰。
仪表台上安装的GPS显示是20°50′N,140°31′E。这个岛不存在于一般的地图上。
宗介、驾驶员和其他的相关人员都称其为“梅利达岛”。
梅利达岛。从上空看不过是普通的无人岛。但是地下则不同。
储备有各种各样的新装备、武器弹药;战斗人员的日常训练;超高科技潜艇丹奴之子的整备基地——这些设施都建造在梅利达岛地下。
这里就是他所属的极秘佣兵部队[秘银]的西太平洋基地。
“……谁能解释一下,这漏雨是什么意思?”
将咖啡杯中的雨水倒进水桶的克鲁兹·威巴中士大叫。
穿着橄榄绿的野战服,胸口别的是秘银的ID卡。及肩的金色长发,深蓝色的瞳孔,俊俏的脸庞。只要闭上嘴,完全是能和影星有一拼的美青年。
但是他现在没有闭上嘴。
“什么最新的秘密基地啊?哪里是超高科技的要塞?白天的雨居然现在还在漏。多亏这个我的桌子可进水了噢?能不能在把钱砸在奇怪的巨型潜艇上之前先修掉天花板的洞?”
克鲁兹发着牢骚,往返于人员稀少的办公室两头。
天花板的石膏缝之间正在向下滴水。
10人左右的简朴的椅子、电子端末和资料文件、一团糟的复印纸和地图。墙壁上装着大型的液晶显示器,投映出西太平洋的地图和工作日程安排。
这里是设立在岛的地下的SRT办公室。平时担任武职的SRT成员们也有文职的工作:作战后的报告书、新装备的申请要求、作战或战术的提案书,以及最重要的——必要经费报表。
“……食物难以下咽、没有像样的日本酒、淋浴的水直到变热需要整整1分钟。排水管里面会飘出奇怪的气味、宿舍会被格纳库的噪音弄得不断震动。足有100级的阶梯旁边电梯上贴着‘故障中’。实际上这里可不是像我这样的贵公子呆的地方。这里算什么?”
克鲁兹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时候,撑着伞、坐在离他稍微有点距离处的梅莉莎·毛上士向他的后脑勺投出一块橡皮。
“好痛!你干什么?”
“罗嗦到我看不下去了、你……!没工作就给我滚远点!”
毛是美籍华裔女性,齐耳的短发,使人联想到猫的大眼睛。黑色吊带背心的胸口上别着ID卡。
“叫我离开……宿舍的漏雨不是更厉害?”
“去娱乐室吧。前面罗杰挺空,就到那里去了。”
“我不要!那面除了乒乓台只有TETRIS,简直和土里土气的温泉旅馆一样无聊。”
“PUB呢?还有桌球台。”
“那里被直升机的驾驶员占领了。上次和他们玩过一次,说‘以后再也不和你来了’。”
“两边都还是小○孩啊……”
毛叹了口气继续工作,克鲁兹则在那里继续自顾自吐苦水。
“最近连正经的事情都没有,尽是些无聊的演习和训练。啊啊,真想回到大都市。但是休假还是遥遥无期啊……真羡慕宗介那个小子……”
“我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办公室的宗介问克鲁兹。
阴沉着脸、紧抿的嘴,穿着野战服、书包甩在肩上。他对毛行了个注目礼,从克鲁兹身边走过。
“哦?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说起来……”
宗介扫视一圈湿漉漉的办公室。
“为什么我的桌子上这么凌乱?”
自己的办公桌上堆积着小山样的垃圾、书卷、杂志和专业书。顺便提一句,克鲁兹的桌子在他的旁边,也是无比杂乱。名为“杂乱无章”的陆战部队已经跨越隔板、占据了宗介的办公桌——大概就这样。
“每次来都会更乱。”
“别介意,反正你又不用。”
克鲁兹一边笑一边不断拍着同事的肩膀。宗介已经皱起的眉头又紧了紧,将行李塞到桌子底下。
“那,降下演习还是按照预定从23:00时开始?”
“啊,就是关于这件事……”
毛把椅子转到面向宗介的方向,用触控笔点着自己的太阳穴。
“今晚这个好像不可能了。M9稍微、嗯、虽然要求整备班将腰部和大腿的所有电磁肌肉全都交换——可被搁置了不止一点点时间。想联系你的时候你已经出发去八丈岛了……”
应该在演习中使用的M9 Gernsback——秘银的主力强袭机兵整备工作大幅后延。虽然也备有紧急作战用、整备完毕的机体,但这个是不允许动的。因此,预定的演习不可能进行。
换言之,放学后以最快速度赶了2500km路的宗介的行为只是徒劳。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毛啪的一下合掌。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但绝不是美国人会做出的动作——然而动作还挺到位。(翻译注:合掌低头道歉的确不是美国人的动作。)
“不用……不能通知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着宗介的肩膀微微下垂,克鲁兹脸上浮出表示“奇怪”的表情。
“真是奇怪的家伙。平时你会对演习的延期感到如此失落吗?”
“不。只是我拒绝了晚餐的邀请……”
“谁请你?”
“小要和恭子。本来是生平第一次吃真正的法式炖牛肉的机会……”
宗介说明时,毛微微笑了笑,克鲁兹则发出无所谓的“哼”的鼻音:
“是吗是吗,真可怜啊。那去PUB喝两杯吧。”
不由分说,推着宗介的背准备离开办公室。
“我不喝酒。”(翻译注:日本不到20周岁是不允许喝酒的……虽然宗介并非那个国家的人。)
“喂!别说这么冷淡的话。反正你今晚很闲。”
“酒精会破坏脑细胞。如果想在这一行干长点——”
“好了,陪我去PUB!”
两人一边争执一边走出办公室,留下的毛扭过头面对桌子。
(有空看看书不好吗?)
她开始想象。没有任何目的在基地内闲逛,无止境地发牢骚,玩伴回来以后突然变得兴高采烈。
“……真是,不过是个小○孩。”
毛轻声喃喃着。
不知为何,这个PUB里面没有漏雨。
琥珀色的照明中,完成一天工作的士兵们聚在一起——大致都是按照部署呆在一块谈天说地闲扯,举着酒杯大声喧哗。
因为自然会产生划清界限的意识,宗介他们所属的SRT下士官——会认为多少有点没面子。既因为绝对人数的稀少,又因为是最精锐的部队、和基地的人有些距离。
实际上,SRT的人总体来说都是缄默、言行慎重的人。即便是看上去在放松,通常也会有着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紧张感。宗介那般不亲切的人是个例,克鲁兹那种开朗型的也是少数派。爱喝酒的人也不多。
所以宗介和克鲁兹现在正缩在吧台的一个角落里。
“我第一次来这里。”
宗介单手拿着盛着桔子汁的杯子说。
“是这样吗?”
“是。这种地方对健康不利。香烟的气味太浓了。”
“哈,担心健康还会参加部队?不规则的生活、难吃的食物、被压力填满的危险每一天。皮肤会粗糙的啊?”
克鲁兹闷笑两声,咽下一口苏格兰威士忌。他给酒保递上已经空了的酒杯、又要了一杯后,轻轻叹口气。
“……但是,有钱的话。我也不会再继续干这行,而是找个地方开小酒店。”
宗介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一眼克鲁兹呆然的侧面。
“这点资金你应该已经赚到了。基本工资之上还有干危险工作时的保障金,顺安事件中应当还有负伤补偿。”
这是事实。秘银很看重人材,SRT成员的年薪相当高,和如日中天的专业棒球选手差不多。(翻译注:根据ENCYCLOPEDIA的资料,折合3000万日币左右(扣税后),那么按照1:120比率换算成美金是25万。)因为这既不是普通人能够干的工作,还常常伴着危险。
“啊~是那样。我本身是欠债身,怎么赚怎么赚都存不起来。”
“这我是第一次听说。”
“只在这里说说。……所以呀,我还得相当长一段时间吃这里的猪食。只有能开M9还不错。”
“……”
对于没什么特别感想的宗介,克鲁兹偷偷瞟了一眼。
“你已经存了不少了吧?”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他问。
“储蓄啊。的确如此……但是减少得飞快。最近缴费很厉害。”
“缴费?缴什么费?”
“在学校弄坏的公物的费用。真正住到东京起的2星期内——部队的财务就说‘我们不能出钱了,你自己付’。”
“……弄得坏那么多?”
“不是我兴之所至在破坏。为了安全而已。”
宗介在吃惊的克鲁兹身边面无表情地吮桔子汁。
“……总之,是秘银用钱的方法太古怪了。不管基地的漏雨现象,却在没必要的武器上支出大笔的开销。上周的试射里,我可发射了4发20万美金(2400万日元)的导弹啊?同一个我现在正在为要不要叫2美金(240日元)的下酒菜而头疼。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啊?”
“把对战车导弹和下酒的花生这两种不处于同一层面的东西作对比的你的脑子不对劲才是……”
“……听你说出这种话会莫名其妙地火气上来。”
“我只不过是在指出军事力的特殊性。”
“还真有理。小要的忍耐力不是一点点强。”
“不。我经常会被说‘罗嗦’、‘闭嘴’然后被打。”
“那就不能改一改啊,你。”
他们就这样继续着冗长无意义的对话。手中空下来的吧主走到二人的附近。
体格不错的白人中年男子拖着自己的右腿走近,发红的圆脸、灰白的头发。和现在已经过世的名演员欧内斯特·伯格宁。
吧主原先也是佣兵,不灵活的腿是过去战斗中负伤的——克鲁兹是这么听说的。老是喜欢说“刚果和罗得西亚没有不认识我的人”——虽然克鲁兹根本不知道刚果和罗得西亚是什么国家。(翻译注:请各位配合到非洲地图上去找,谢谢。)
“怎么了,年轻人?脑袋凑到一起还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吧主用沙哑的声音问。
“不用管我们。我们缺钱。”
克鲁兹马马虎虎回答,这种模式对这两人来说就像问候一般。吧主在吧台的另一头弯下腰,向手中的高脚杯内慢慢注入12年陈的野鸡波旁威士忌。
“怎么,请我的?”
“傻瓜,当然是我自己喝。”
吧主在大受打击的克鲁兹面前美美地喝干波旁酒。
“……”
“哈……总的来说,你们两个啊。我从前面开始听——”
“谁同意你听……”
克鲁兹轻声嘀咕,吧主根本没有在意。
“——全都是和钱脱不开干系的话。不觉得羞愧吗?在这世界上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年轻人——”
“根本没听……”
无视宗介的低语,吧主继续。
“——和他们差太远了吧?单纯依赖高科技的兵器才会变成这样。要我说的话,制导导弹、那种胡闹的人型兵器全都不需要。打倒一个敌人只需要一发子弹,打倒多个敌人也只需要一发子弹。明白吗?理所当然你们不明白吧。”
“敢在狙击手出身的我面前吹这些,老人家啊……”
克鲁兹肩膀垂下去,老人对他怒目而视。
“笨蛋!我是说精神方面的话。达成理想的意志、成为生存下去的希望——可以称其为浪漫。这种东西你们不止缺了一点点,所以会变得无精打采。现在一点也不快乐,就靠花生和腊肠过日子。”
“你到底想说啥我根本听不出啊。”
“在我看,是催促我们加点菜吗?”
克鲁兹和宗介相继说。吧主眯起眼睛发出奇怪的喉音。
“笨蛋!我要说的就是,‘至少你们喝酒的时候给我露出一副开心点的样子’!”
“绕得还真远。”
宗介依旧板着脸回答。另一方面,克鲁兹仰望天花板叹息。
“话虽如此……没钱就没有办法。自己的将来也无法看清。无论怎么样都永远摆不平的恐怖分子。又没有好女人。喝酒也不好玩。浪漫什么的也根本无缘。”
吧主以仔细地注视着克鲁兹。随后换成斜视、颈部稍微动动、下颚左右摇动。似乎这就是他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嗯,好。就让我来赐予你们浪漫。”
“哈?你在说什么?喂——”
吧主什么都没回答,转身消失在调理室中。
“那个老头搞什么啊?”
“不知道。我看不出他头部有负伤的迹象……”
之后的一小时内,两人继续无休止的对话。完全忘记吧主的话,正“差不多了,走吧”的时候——
“笨蛋!你们要去哪里?”
吧主拖着伤腿回来了。
“哪里?宿舍啊。”
“笨蛋!不会等等啊!”
“……真是,老是笨蛋笨蛋的,你是教开车的教官啊?适可而止吧。”
两人起身时,吧主突然伸出右手。粗糙的手中是张古旧的羊皮纸。
“拿去,年轻人。这就是浪漫。”
“这啥玩艺?”
克鲁兹皱起眉头,吧主则在那里微笑。
“标记着藏在这个梅利达岛上某处的财宝地图。17世纪大海盗阿米格船长的遗产。”
克鲁兹和宗介沉默片刻。他们看着对方认真的目光,异口同声问:
“要不要叫医疗兵?”
所谓医疗兵,就是负责看护伤员和病人的士兵。
——翌日清晨。克鲁兹说:
“阿米格不存在啊,阿米格……哪里的蒙面摔跤手?这远远超出‘形迹可疑’的层面了。”
宗介点头,
“出奇地弱的海盗。假设存在过,我不认为他有过像模像样的掠夺行径。”
“对对。即便有宝箱,也一定是塞满和同伴回忆相关的东西。就像毕业生留念一样的东西。”
“是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像样的东西。”
“那老头还真是相当古老呀。马上就要21世纪了……‘海盗的宝藏’?这种传言谁会去相信?”
“如果真这么想——”
宗介顿了顿。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所在的地点是蒸笼般闷热的雨林中,不知道有没有4层楼高的阔叶树将大部分的天空遮盖住。透过树叶的阳光,鸟的鸣叫。身边的树干上,一只巨大的蛾(大概)类生物在那里歇息。
距离秘银地下基地3km处的梅利达岛热带雨林,这里经常被用作侦查作战等等的演习场。
宗介和克鲁兹身着野战服、脚蹬丛林靴、头戴丛林帽,带着各种轻装备和小刀类。因为不大可能出现敌人,武器只有左轮手枪。
“啊——……就当是野营去吧。”
克鲁兹单手拿着地图回答。
对这两人来说的确是类似野餐的活动——如果不是擅长丛林侦查的人,立刻就会迷失在树林中,最终不知道怎样、死在哪里。完全没有道路,视野也极差。这是从很久以前就鲜有人至的地方,应该说是地球上残存的最后秘境。
“而且,啊?还有‘万一’呢。”
“万一也无法接受。这是对时间的浪费。”
“不是挺好么,反正你只要在星期一之前回去不就行了吗?”
“的确如你所言……”
宗介无论如何都打不精神。今天是他许久以来考虑过后、决定到基地附近的山崖上垂钓的日子。整备中的M9又出现了新问题——这次是电子武装——因此今天的演习也中止了。
看到宗介的样子,克鲁兹开始热心的说得。
“我说,如果……只是如果啊?出了什么奇迹让我们找到可以换钱的东西,心情一定会好转的。”
“会吗?”
“和金额没有关系。不用是可以吃喝玩乐一生的那么多。卖到古董店可以稍微享用一顿奢华晚餐的——就这种。明白吗?有没有财宝并不是重点。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和你喜欢的钓鱼一样。”
“钓鱼、吗?”
“没错。而且,那个老爷子说的话也有点道理。浪漫。就是这个。即便像我们这样干遵循因果的工作,偶尔也该有点梦。你不这么认为?”
“唔……”
宗介到目前为止丝毫没有对“浪漫”的概念,但是钓鱼的那个比喻还是听懂了。以在丛林中行进取代在波涛中撒下渔线,运气好时的奖品不是鱼而是海盗的财宝。换个角度看也就这么回事。
“可是这古旧的地图能当参考么?”
“嗯?大概吧。怎么说都有些地方是符合的——”
“拿来。”
宗介接过那张羊皮纸和秘银绘制的最新精密地图,仔仔细细对照了一遍。
“阿米格船长”的地图十分不准确,只是将梅利达岛的海岸线和大致的山的位置描绘了一下。海洋的部分则是画的正在喷水的鲸鱼和似乎玩得很开心的海龙——看上去就很不正经。财宝的位置在岛屿的东南方,周围绘制的是可以作为路标的溪流和岩石什么的。
地图上到处都用古西班牙语记录着注意事项。只能进行简单西班牙语会话的宗介几乎读不懂任何的内容。
然而——
“什么啊,这‘senorita(小姐,令爱)山’……”
只能认为是在被嘲笑。画这幅地图的人真的是17世纪的西班牙人而不是一个头脑不好使的日本人吗?
“啊,这座山是D3的试爆场。西侧那座很低的。”
“这不是主要问题。我是在说,这地图是否值得信赖。”
“啊?……真是,给我。”
克鲁兹取回2张地图,用手指指点着说明。
“听好。这地图虽然有点胡闹,位置关系大体上还是吻合的。看这里。有条小河穿越E8和E9。即使经过几百年河道变了,这一带也没有其他的河。……因此,F8有低断崖,阿米格的地图也是。东侧的岩石——”
一段解说过后,克鲁兹折起地图。
“——大概就是这样子。藏匿财宝的洞窟被岩石堵着。接下来只要到现场直接寻找。”
即便如此宗介的脸还是沉着,
“我是在怀疑这张地图的出处……”
“那个老头自己画的?但是,这张地图的古旧程度可是真实的。”
克鲁兹晃晃那张似乎会散成碎片的羊皮纸。
“唔……”
“懂了没有?好,那么出发。”
不等回答,克鲁兹挥动山刀切开前面堵路的灌木、前进。
(根据这样来看,不是根本没有可能找到和地图同样地形的可能么……)
宗介低下头跟在他后面。
对于特种部队的士兵来说,地面勘测技能是基本中的基本。从他们的技能来看,普通的秘境根本称不上秘境,只不过是热带雨林而已。
话虽如此,从抖急的斜面上滚落、陷入沼泽地、被巨大的蜂袭击——他们可能遇到这些事。从树丛中跳出一只野生化的大猪,差一点就受重伤。
“胡~”
“哇!”
两人赶紧跳开,猪似乎准备就这么逃走——
砰!
宗介用左轮对这只猪——已经接近野猪了——射击。猪发出惨叫,一歪,倒地断气。
“你不是要把物种都赶尽杀绝吧?”
克鲁兹问的同时,宗介用肩膀扛起猪。
“你不知道本部的通知啊。公告板上贴着‘在地上发现的猪尽可能驱除或者捕获’。”
“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维持生态。这只猪是以前有人从欧洲带来的品种。猪为了寻找食物——幼虫而刨掘树根、破坏森林。随后死树的空洞中会积水,滋生大量的蚊子。蚊子是疟疾的传播媒介,这个岛上原先的动物会因此死绝。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宗介毫不卡壳、流利地将一切都陈述了一遍。
“打仗的去关心经济学……在想什么啊?”
“只是为了保全演习场吧。”
“没办法。不过也挺可怜的呢,这些猪。”
克鲁兹戳戳猪。
“不是令它们全灭。只是尽可能减少。”
“噢……吃午饭吧。因为看上去可怜。”
“也对。”
两人将猪的血放光,处理成能够食用的状态,点上火烤了吃。良好的技能和随机应变的脑筋是他们这样的士兵必须具备的。
实际上,猪的味道相当不错。 和预料的相反,他们很轻易就找到了目标地点。
岛的东南面。横穿密林的断崖。旁边流过小河。断崖的根源部镇压着直径7m的巨岩。
“就是那里。那块石头的后面。”
交替着看完两张地图,克鲁兹说。
“就这么简单么……?”
“阿米格是这么说的。只要弄开那块石头就有洞窟,这里面的宝箱——”
看着巨岩,克鲁兹一时语塞。
“那么大的石头,怎么才能弄走……?”
“我也这么想。”
假如地图是正确的,这个断崖和洞窟应该是相连的。现在这里有巨岩。
“原来如此。隐藏点不是解谜,只不过是干单纯的力气活。”
“恐怕是从断崖上将巨岩推下来的。”
大约和平房差不多大的巨岩。两个人绕着巨岩缓缓走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能容人进入的任何缝隙。
“嗯……爆破、吧,这个。”
“最好还是不要干。”
宗介抚摸着巨岩所在的断崖表面。
“为什么?”
“先不说这块岩石,是断崖的地质问题。就我看来,这是意外脆弱的构造。虽然可以在岩石周围埋设去除它所必要的炸药——爆破的冲击很可能会把洞窟也弄塌。”
“唔,这样啊……”
在爆炸物处理和破坏工作方面是宗介更清楚。克鲁兹很爽快地接受了同伴的意见——所以现在是一副异常苦恼的面孔。
“败了。去借推土机怎么样?不,不行,在这种山里。”
“直升机倒是可以到这里来搬运。”
“开什么玩笑。我不想欠那些驾驶员的人情。况且肯定先会被他们笑话。”
“那么,只能放弃。”
“……啊!可恶!!”
克鲁兹脾气上来开始恶语,并用靴子蹬巨岩。一次还不解气,又不断地、不断地蹬。但是理所当然的,巨岩纹丝不动。
宗介看着一副懊恼样的克鲁兹,露出惊讶的神情。
“为什么那么失望?你自己说‘重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
“啊——罗嗦!即便如此,我绝对不允许闹这种笑话!应该、更加、那样啊!寻宝是戏剧性的啊!原住民的骚扰啊和谜之美少女恋爱什么的!”
因为这个岛原先就是无人岛,猪也不算原住民。谜之美少女的确是在这个岛上,不过她现在正在基地中作为战队指挥官陷入职务的泥沼。
“是这样吗?”
“是啊!这——‘我们稍微到演习场去了一次,杀了一头猪吃完就回来了。宝物?啊呀,放弃了’……就这么结束,哪里符合我的美学!哪里像浪漫啊!!”
他高举着双手,手指对着天空不断捏放、同时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又是浪漫……弄不清楚。”
插起双腕的宗介。克鲁兹站在那里肩膀颤动着了半天。
“唔……没办法。梦就做到这里。果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组成的。从明天开始又是无聊的训练和无成效的作战的重复。然后我会继续还债、因为什么很白痴的原因挂掉——不,等等?”
突然想到了什么,克鲁兹猛地睁开眼睛。
“啊……我是傻瓜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我怎么想的啊?这么单纯的方法竟然没有考虑到——哦,这太愚蠢了。”
“那么到底怎么了?”
“闭嘴,傻瓜二号!先回基地一趟。”
什么都没有说明,克鲁兹立刻转过身快步往回走。
傍晚。
满身污泥回到基地的二人到宿舍里放好行李和猪,就直奔基地的第十二格纳库。途中虽然遇到了毛,但并没有对她说任何关于阿米格船长财宝的事情。
“我们只是去猎猪、猎猪。”
“对。猎猪。”
“哈……是吗?”
毛皱皱眉头,也没有追究。她现在脑子里塞满了演习计划的推迟以及整备中出现的问题。
沿着混凝土铺设的通道走了一段时间,他们进入开阔的格纳库。
沿着墙壁,从左至右排列着3架灰色的强袭机兵。
全高8m的巨人。使用大大小小各种火器,拥有相当高的机动性的现代最强陆战兵器——现在正双膝着地、以如同在磕头一样的姿势静止着。
排列着的是称为M6[法兰绒]的机体。
是比宗介他们平时执行任务时用的M9[Gernsback]老一代的旧机种。虽说性能上不及M9,现在还是作为西方各国陆军的主力AS活跃在第一线。变种也不少。
就像穿着厚羽绒背心一般略显圆滑的外形,粗胖的大腿和前臂,由曲面构成的装甲上四处都是细小的伤痕。
“哼哼,利用这个力量绝对一击必杀。”
克鲁兹插起双腕,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架。
“真的要用?会变成未经允许的使用啊。虽说是二手的,这可是原价1000万美金(12亿日元)的高价器材。”
宗介板着脸说。
“别介意。反正是过时的玩艺,放着也不过是蒙灰罢了。之后被说的时候只要适当回答‘再测试检讨第二代AS的行走特性’什么的就行。”
“可是——”
“只是借一会儿。洗干净送回来他们就没话说。”
“嗯……”
“你就一点都不对宝物的真身感兴趣吗?!”
克鲁兹已经有一半相信那块巨岩后面沉睡着宝藏了。
<—->
徒步3小时的路程AS只要30分钟。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和燃气涡轮发动机的咆哮响彻密林。M6[法兰绒]拨开灌木,在山岭和山谷间轻巧地疾驰,抵达先前的断崖下。即便不及M9,M6也有人之上的机动性。
太阳已经落山了。
左臂抱住似乎骄傲得身体后仰的克鲁兹,M6站定在那块巨岩前面,肩部和头部的强光灯打在上面。巨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在说“哼,铁罐头能推动就试试看呀”。
从M6的手腕上轻轻跳下来的克鲁兹说,
“好。干掉它,相良君。”
“你退开。”
操纵机体的宗介通过外部扬声器回答。
M6迂回至巨岩的右侧,将右半身紧紧贴在岩石上。
巨岩比M6的高度稍微低一些,但是从质量上来说有大约五六十吨。相对的M6自重11吨。从人的角度来考虑,大概就是要强拖一辆刹住的大型摩托车。
“开始了。”
M6的引擎出力上升,涡轮尖锐的回旋声音提高,背上的排气口隆隆作响。从发电器传出的巨大电力注入全身的肌肉——特殊的形状记忆塑料。
巨岩立刻开始震动,表面上的小石子和苔藓凌乱落下。
“很好!干吧!加油推!”
M6脚下的地面“刷”地陷下去。重新站好位置后,再度推巨岩。关节发硬、装甲和骨架发出唧唧咯咯的声音。巨岩的一半陷在地下,一点都没有移动的趋势——
“哦……”
AS的力量果然是可怕的。
巨岩突然倾斜,滑过数十厘米的距离——就像比试认输了,发出巨响倒在M6所在的另一侧。土沙被弹到空中,周围一带卷起尘埃和浓烟。
“成了……!”
“看,克鲁兹。”
渐渐散去的烟。被M6的灯照着的洞穴露出形迹。
“哦哦……真的有。”
洞窟的高度大约5m,天花板上不断散落小石子——偶尔也有拳头大小的落下。因为移除了岩石,断崖的地基也许已经被动摇了。
“似乎会塌下来。危险。”
“都已经到这里了,难道你要我不进去直接回去吗?”
“不管怎样,先用AS支撑一会儿。”
“也是,就这么办。”
宗介操纵的M6猫起腰钻进洞窟的入口处,用整个背部撑起天花板,变成支点类的东西。宗介锁定关节后打开驾驶舱,从机体上降下。
漆黑的洞窟内是平缓的下坡路。两人手握棍状电筒(Maglite),向更深处走去。
洞窟意外得短,50m左右的路程后,完全变成了死路。尽头都是些水塘,另一头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生锈的宝箱静静躺在那里。
“哦,很容易认出来呢。”
“就这么简单吗……?简直像是送的。”
宗介的额头上浮出汗水。
“一定是平易近人的海贼。”
“……海贼什么的都是假的,是不是PUB的吧主自己准备的?他为了捉弄我们——”
“有用这么多手段制造麻烦的玩笑吗?”
一边注意有没有陷阱,两人噗嚓噗嚓踩过水塘,站在宝箱的前面。用手枪破坏锁,将手按在盖子上。
“那么……会出来什么呢?”
“腐烂的书物或者胡椒瓶、这类东西吧。”
“堆成山的喜欢的女性所在地址、令人蒙羞的情书之类的?”
“总之,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呵呵。那,打开了。”
克鲁兹打开宝箱。
手电的光芒中,财宝的正体显现了。看过之后,二人都说不出话。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两人最没有预料到的东西。首先不能接受。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宝箱里装的东西和想象相去甚远。宗介和克鲁兹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啥?”
财宝的正体——就是财宝。
闪闪发光、无数的金币;宝石;镶着钻石不断闪光的短剑;刻着漂亮花纹的银食具。将全部这些偷偷地……
克鲁兹用颤抖的手试着去抓金币。是真的。没错。
“喂……不是100万200万美金的啊,这。”
克鲁兹用痴呆一样的声音说,声音里没有兴奋的成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都不能把握。
“阿米格船长……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这世界上尽是谜团。”
脸色发白的宗介回答。
首先,将宝箱搬出去。
洞窟脆弱的天花板现在还是像要塌掉的样子。两人紧紧抱住宝箱,摇摇摆摆走向洞窟的出口。随着一步一步的跨出,充实感逐渐向上涌。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的兴奋感——不,不是这种。
先是困惑、再是一点点的希望和展望,这些在生根发芽。
“怎么办啊,喂。我们可是大款了呀……?”
“似乎是的……恐怕有1000万美金(12亿日元)吧。”
“平分。每个人500万(6亿日元)。不对不对,应该也分给那个老头一点……!”
在兴奋的克鲁兹身边,宗介一脸考虑什么的样子。
“想不出用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啊。豪华的游艇、高级别墅、每天光玩也有零头呢?太棒了。和这种生活彻底告别啦。”
“游艇别墅什么的都没有兴趣。能够钓鱼(翻译注:钓鱼和零头发音相同)就太好了。”
说完,宗介不知怎么的脑中浮现出自己在游艇上绷着脸钓鱼的样子。平静的海面,湛蓝的天空,不知为什么千鸟要也在船上,正在用他钓起的鱼作为原料做料理。
“不错。”
“对啊,岂止不错,是非常好!”
克鲁兹的声音开始轻飘飘。
“到现在为止,我尽是遇到些倒霉的事情。看来是用现在的这个来抵账的。虽然过去我不认为有神仙——但我错了。绝对有。”
“也许正是如此。”
宗介从心底里同意。
此时。
在来到洞窟中部的他们身边仅仅2m处,“嗵!”地一下落下一块岩石。有人头的大小。
紧接着背后、眼前、各种各样大小的石头从头上倾斜而下。
“要塌了。”
“糟糕……!”
抱着沉重的宝箱,两人快步走向出口。在这过程中,洞窟开始全面崩塌了。背后传来地震一样的声音,大量的土沙不断落下。
全速奔跑的话应该能得救。然而,抱着这种“包袱”的话——
“扔掉吧。太危险了……!”
“说什么啊,你认真的!?”
“命和钱哪个重要!?”
“两个都重要!快点!”
宗介准备扔掉宝箱、自己一个人逃走……他这么想过,但看到同伴尽全力的样子又断了这个念头。这家伙的心中只有宝箱。虽然极度危险,可只要两人都跑快点……
石块散乱地落下。脚变沉重了。抓住宝箱的手指似乎要断掉。
“还有一点点!”
可以称得上超人的爆发力。迈着极度吻合的步伐,两人快速地冲上斜面,从M6双脚之间钻过,在差之毫厘之际逃出洞窟。
“呜……!”
下一秒,他们的身后响起轰鸣声。土沙和岩石一齐压垮了那个洞窟。千钧一发。
宗介和克鲁兹与断崖有了相当的距离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维。
“啊啊……太险了。我还以为死定了呢。”
“造成危险的正是你的心……!”
浑身是汗的宗介说。
克鲁兹笑着弯下腰,打量放在地上的宝箱。
“算了,不用那么生气嘛。这样一来财宝也平安无事。结果就是一切!”
“和你今天早晨说的完全相反……”
“不用在意。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大款了啊!至少也有1000万美金呢?仔细考虑考虑啊,喂!”
“1000万美金……吗?”
这个金额数目之巨大——宗介重新打了个冷颤。自己人生的齿轮似乎开始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转动了——有这种预感。完全不同的生活。这些全都在自己的面前等待着。
“首先得考虑偷偷换钱的方法。先回基地去。”
“嗯。……?”
此刻,两人终于注意到了。
完全崩溃的洞窟入口,M6[法兰绒]被数百吨的土沙和岩石压在下面。扭曲的手臂和腿部以怪异的角度突出。仅仅露出一点点的身体部位的深处,白色的烟不断地喷出——
“啊……”
爆炸、起火。
伴随着土沙的飞舞,M6化为尘埃。半夜的密林被鲜明、赤红的火焰照亮。
完全不明所以、呆立在原地的二人。片刻之后,克鲁兹小声嘀咕。
“M6哎……应该是多少钱?”
“……大约1000万美金。”
收入:阿米格船长的财宝——10315500美金(秘银的鉴定额)
猪一头——不得换钱
支出:M6A2[法兰绒]——10315500美金(秘银的请求额)
“……这么愚蠢的故事有吗?”
基地的PUB,无力地趴在柜台一角的克鲁兹说。手中是便宜的苏格兰威士忌。
“全部没收。海岛的财宝最后也不过只值一架二手AS的钱。梦想和浪漫什么的根本没希望。差劲……”
“评价额完全是司令部控制的。应该认为他们放过我们了才对。”
宗介一手拿着柚子汁说。
“也对。如果知道在自己的后庭院里沉睡着财宝……与其高兴,更应该觉得羞愧。我们全体都是大蠢货。”
“本来应当关小黑屋的。这点上似乎上校大人为我们辩护了。”
“哼嗯……。真是个好小孩。如果再压低一点M6的价格,将差额给我们,我会认为她是更好的小孩。”
“真是奢侈的要求。”
此后会话也没有换过话题,始终是极度阴沉的气氛。此时,PUB的吧主拖着他一瘸一拐的腿走近了。
“我听说了噢,年轻人。似乎是非常快活的经历嘛。”
老人的红脸上堆起微笑,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快活啊?简直是狼狈不堪。”
“笨蛋!手脚健全地回来已经应该感谢上苍了。”
老人边说边向自己的高脚杯中注入波旁酒。坐在“切”一声后转过脸的克鲁兹身边的宗介发问。
“可是,吧主。你知道那张地图是真的?”
“不,不知道。所以也没有去找过。”
“……”
“那地图是以前和战友玩扑克时拿来充钱的。似乎是复制19世纪的什么其它地图的一部分来的。‘阿米格船长’的名字也是编的。”
“然而财宝是货真价实的。”
“我也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看上去打心底里高兴的老人一下子喝干波旁。
“听好了,你们。这个世界上充满了非调理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中的一部分你们激烈的体验过了啊?不仅是兴奋、还有叹息和愤怒。这么想就好受了吧,嗯?”
“讲得真轻巧。”
克鲁兹的声音中透出不高兴。
吧主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在两人面前放上2枚金币。嘀嗒、得发出清脆的响声,金币在柜台上不断打转。这是两人在洞窟深处发现的财宝的一部分。
宗介和克鲁兹傻了。
“这是……?”
“你们的上官——呃,那个俄罗斯人。我拜托他留了3枚。1枚是我的。剩下的2枚是你们的份。”
老人将自己的那枚在他们的眼前晃晃。
“拿去吧。那就是浪漫的碎片。只要放在口袋中,它会授予你们看不见的力量。是活过、笑过的证据。当某天迷路、找不到方向的时候,金币会给你们指路的。”
“哈……”
“懂了吗?不,听不懂吧——不管怎样,拿去。”
两名年轻的士兵伸手拿过自己的金币仔细端详,仿佛是在看头一次见到的奇怪的食物。
“那就收下了。感谢你。”
宗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喔……就是傻乎乎的度假的纪念品咯。”
克鲁兹苦笑。这是极度无力、痛苦的——同时也是没有烦恼的笑脸。
老人的脸上表现出满足。他再度向自己的杯子中注入波旁,在两人的面前高高举起。
“那么干杯。为了奇怪的海岛和黄金的记忆。”
“干杯。”
“干杯。”
三人碰过杯,开始一桌小小的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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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次追记的是长篇角色的喜剧。关于克鲁兹·威巴和秘银的事宜参考长篇。我认为偶尔也写写两个男人懒懒的故事应该也不错(哎,不行……?)。BGM推荐圆舞曲。贯彻全篇的倦怠感我觉得写得不错。接下来会是泰莎的故事……吧?
1999年4月 贺东招二
全金属狂潮短篇—搞的过火的战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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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这话的男生正哭丧着脸,语调凄楚而脆弱,然而他却有着一副不相称的壮硕体格。那厚实的胸肌甚至几乎要撑破学生服的立领。
他以求助的眼神,望向前面一名端坐在办公室桌前的中年女士。
“校长我们社团……一向都非常循规蹈矩的。请您相信我们,真的。”
“这个我知道。”
校长以沉重的声音回答。
“那么为什么要我们‘废社’呢?我们从来没有给任何人添过麻烦啊?不管是修缮社团办公室,或是整备操场。甚至是照顾那些可爱的小兔子……”
“我明白。”
“我们还陪本地的学童们玩,到独居老人家里访问……”
“这很值得嘉许。”
“此外还做了很多很多慈善活动。可是,为什么?我们究竟犯了什么过失?求求您告诉我。”
他乞求似的说道。
“那我就告诉你吧。”
校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因为你们是橄榄球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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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的下课后。地点是学生会的办公室。
学生会的副会长千鸟要双手支着脸颊,正痴痴的望着一台旧款的液晶电视。她仍一如往常的穿着制服,及腰的黑发系着红色蝴蝶结。
电视上正在重播一出很久以前的青春剧。
画面里有一群年轻人含泪站在晚霞满天的海岸边。他们的发型老土的让人看了就受不了,身上则穿着橄榄球队的制服。
“老师……!”
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着面前的热血教师说:
“我们错了!老师,您总是真心为我们想着,可是我们却……请您原谅我们!”
热血老师热血地点头。
“没关系只要你们能体会这份用心我就满足了。”
“老……老师——”
学生们热血的哭了出来,热血地一拥而上。年轻教师则温柔地轻拍他们的肩膀。
“没问题的。明天的比赛,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赢。”
“可是,老师……!”
“打起精神来,我们向着那夕阳赛跑吧!”
“是……是的!”
不知其所以然,这群年轻人一起在沙滩上狂奔起来,身影渐渐消失在画面的远处。
待续。
然后是由和田秋子演出的广告“永谷园的麻婆冬粉”。
“恩。好感人哦……”
悠悠地抱起双臂,小要随口说出感想,同时还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好像她刚才看到的是奥利佛史东或史派克李的争议作品似的。
“这就是一帮不成材的人终能得到胜利荣耀的过程。努力、友情、胜利呀,体育的热情就是这么高。”
小要说的颇为得意。做在稍远处椅子上的相良宗介原本正默默地读书,这时则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她的侧脸。
“我不懂。”
还是那副扑克脸,宗介说道:
“看一群没用的家伙得胜那么有趣吗?”
单刀直入且一针见血。自幼在海外战场中张大的宗介,对日本的常识一无所知。体育热情之类的刻板公式,他当然也不懂。
小要有些不悦。
“对,有趣啊!那些人虽然软弱却有优点,看他们奋斗就会想为他们打气,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唔……”
宗介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小说。
“也许这就是你们的民族性吧……”
“你在说什么呀?”
小要听的一头雾水,便探头过去瞧瞧宗介在读什么书。那本小说的标题写着《大逆转!沉默的太平洋战争》。
“……”
“是器材部一年级的学生推荐我看的,他说是虚构的战史。内容好像是第二次大战,不知为何日本赢了美军。”
“不,这跟体育热情应该有点不同吧……”
“也是弱者得胜。”
“呃,是没错啦……”
眼看这场讨论难以继续下去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学生会长林水敦信走了进来。
向后梳的服帖发型,黄铜框的眼镜,玉树临风的高瘦身材,散发出沉稳的威严感。
“唔,等很久了吗?”
见到小要和宗介,林水开口问道。
“是呀,当然久了。你把我们叫来这里,自己又跑到哪里去啦?”
“我去校长室协调一些事情。”
林水不带一丝娇矜地说道。他将怀里的一大叠文件重重的放上自己的办公桌,然后举止优雅的坐到椅子上。
在椅背的沙沙声响中,他说出找他们来的用意。
“……好。找你们来不为别的事,就是关于本校橄榄球社的问题——”
“请问我们学校有那个社团吗?”
“有啊,虽然很少人知道。”
“哦——”
小要很是稀奇,就像是听说中国深山里有猎头族似的。
“那,这个橄榄球社怎么了吗?”
“就是怎么了啊。事实上——”
林水开始说明事情的原委。
阵代高中的橄榄球社很弱小。
这个社团拥有近五十年的传统,在二十年前还差点打进花园(注:HANAZONO=近铁花园的橄榄球场,以棒球作比喻则相当于日本的甲子园)——但是最近十年的校外比赛却再也没赢过任何一场。
由于比赛成绩太差,加上缺乏积极参加比赛的热情,因此上周的教职员会议做出废除这个社团的决议。
“——不过这显然是对学生会自制权的干预。”
林水继续说道:
“我也认为校方的决定并无不妥,但还是希望能避免在这种形式下废社。所以我去找校长交涉,谈定了某个条件。”
“条件?这么说来?”
“下星期橄榄球社要打一场练习赛,那是和强队·硝子山高中的例行比赛。若能获胜,校方就再给橄榄球社一年的观察期;若是输了,则立刻废社……这就是条件。”
“原来如此,那么胜算呢?”
“没有。恐怕是输定了。”
林水满不在乎的回道。
“……”
“阵代和硝子山至今比过四十九场,阵代是四十九败。而且目前社员只有十四人,但橄榄球比赛每队必须有十五人……”
“那不就根本连机会也没有了吗?”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掌握的。再来就看他们的努力了。”
“哎,说起来也是啦……”
“只不过,我想我们原则上还是该帮帮他们,因此我决定从学生会执行部这派人去支援,暂时充当他们的补充选手和社团经理。”
“啊?”
小要睁大了眼睛。
“你没听清楚吗?就是补充选手……”
他指指宗介——
“……还有社团经理啊。”
又指了指小要。
她呆呆地看着林水的指尖,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随即猛然站起,扬声抗议。
林水像是老早预料到她的反应,只点点头表示“没有别的办法”。
“我从明天起有要事在身。我得担任多自——联多摩地区高校自治联络会首脑会议的主席,要一连进行五天无聊至极的议程。如果你愿意代替我去的话,不如我们就来交换一下吧?”
“呃……”
小要曾经出席一次那场会议,深知它有多么亢长且没有建树。诸如“如何防范高中生的吸烟行为”之类不可能会有结论的议题,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讨论。更别提要去担任它的主席……
小要只好让步。
“好啦。真是……对了,宗介,你不会不愿意吗?”
“没什么。我欠会长阁下许多人情。”
宗介答得理所当然。
“谢谢你啊,相良同学。”
“哪里。小事一件。”
不知怎地,这两个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信任关系。那和感伤的“友情”或“羁绊”又有些不同——说起来,勉强倒像是“共鸣”吧?在某个领域格外杰出的人,彼此间会建立起超越利害关系的敬意。
女孩子之间大概不会有这种情形吧……小要想着。
“那么。你们二位就去橄榄球社报到吧。还有千鸟同学……把这个带去。”
林水从桌子下拿出一个金色的大茶壶。
“这是?”
“女性社团经理必备物品。”
“……”
“还有一点。虽然你有一双美腿——”
他将双手叉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小要的修长双腿。那眼神中没有丝毫轻佻之意,但是却流露出一股难色。
“怎……怎么了?”
小要下意识的按着裙角。
“你的裙子太短了。所谓的女性社团经理人,裙长必定在膝盖以下。”
“那是你个人的过分偏见吧……?”
“这不是偏见,是坚持与美学啊!等你长大就会懂了。”
“不……我一辈子也不想懂。”
小要说完就站起身。
————————–
最后,她还是从家政教室借来了一条长裙。换好衣服后,她拎着茶壶走向体育社团大楼。
“千鸟,你了解橄榄球这项运动吗?”
走在她身旁的宗介问道。小要微微歪着头——
“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群热的要死的男生浑身沾满烂泥,抱在一起扭来打去的……”
“那就是格斗技喽?”
“不,他们还是有用到球啦。不过……呃~~~~~~还是好讨厌。”
宗介见她露出嫌恶的神情,也跟着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它?是以前被橄榄球选手抓起来拷问过吗?”
“哪里有这种秘密警察呀?……哎,跟你这个战争狂解释,你大概也很难有概念。要怎么说才好呢……你不觉得那样子很臭吗?”
小要也有她的偏见。一提到橄榄球,她总是不由的想到浑身臭汗、体味极重的臭男生(事实上虽不中亦不远矣)。
“到时候我们得和一群彪悍肥壮的大哥们挤在脏脏粘粘的社团办公室里。真是,好像光靠近他们都会怀孕的感觉。”
“是这样吗?”
“恩。一定是啦!”
小要强下结论。这时他们已经来到橄榄球社办公室的门前。
迟疑了一会儿,她伸手敲门。
“请进。”
门后有个孱弱的声音应道。
“呃——……我们是奉学生会长指示,来协助贵社练习的。”
“哦……谢谢你们。”
门一打开,出现一名个头高大的学生。他的长相虽然彪悍,看上去却是个颇为干净,眉目整齐的青年。
“是千鸟同学和相良同学吗?林水学长已经跟我们提过了。你们二位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非常感激。”
“不,好说。”
“我们会努力赢得和硝子山的比赛的……啊,忘了向你们介绍,我是社长乡田优。请多指教。”
说着,乡田优请他们两人进入办公室。
“来,请进。抱歉有点脏……”
“哦……”
但办公室里非常整洁,一点也不像乡田所说的肮脏。连房间的角落都清扫的十分仔细,配上原木色系的日用品和藤制家具,还有好几盆观叶植物。墙上订着印象派的画作明信片,陈设的十分优雅。室内的照明又亮又柔和,令人感觉安适和谐。
几名社员正围着一张干净的桌子坐着。他们看见小要和宗介,都露出友善的微笑。
“……请问,这里是橄榄球社吧?”
“是啊。怎么了吗?”
“呃,可是……”
泥泞不堪的运动衫呢?浑身臭汗的男人呢?为什么这间办公室里还隐约飘着熏衣草的香味?
“哎,请先坐下吧。二位要不要来点茶?我们有一种花草茶,对肩膀酸痛和腰痛很有疗效的哦!”
“呃,那个……”
“我们刚刚请社员去车站前的COZY CONER 点心坊买东西了。那里的法式巧克力蛋糕最好吃了。是吧,各位?”
“是啊是啊。”
“好期待哦,呵呵呵……”
橄榄球社员们开心地笑了起来,频频点头。小要坐在椅子上愕然无语。宗介从旁戳戳她的肩。
“是个好地方嘛!”
“这我承认啦……”
“叫橄榄球吗?一定是个和平运动吧。”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哇啊!”
正在泡茶的乡田突然小小的尖叫了一声。宗介闻声,立刻跳起来拔枪朝他冲去。小要则轻盈的闪开。
却见宗介在空中一头撞上悬吊着的圣诞红盆栽,当场沉没。
“呀,好危险。你没事吧?”
“小心哦,要是受伤就不好了。”
宗介的脑门冒出昏烟,社员们纷纷担心的跑去看他。一旁的小要却像没事似的——
“怎么了,乡田同学?”
“没……没有。只是看到一只蜘蛛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只有和小指尖差不多大的蜘蛛正在墙上爬呀爬。
“……”
“这……这怎么办,千鸟同学。让它留在房间里好可怕,可是杀死它又好可怜……”
“……好像真的还挺伤脑筋的。”
看着仓皇失措的乡田小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起,他们便开始为与硝子山高校的比赛练习。
说起阵代高中橄榄球社的软弱,已经几乎可以当做日本的天然纪念物等级了。
十四名队员都是彪型大汉,脚力也不错,看上去都很强健却全无男子气概。
换衣服时门要上锁。
持球的姿势像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练习前全体先在操场上来回走动,看见直径五公厘以上的小石头就先挑掉,以免跌倒时会有危险。
练习传球时彼此都先出声唤起对方注意,怕外一球会砸到对方的脸。
大原则是不练擒抱。
“……为什么”
站在傍晚的操场上,小要向乡田问道。
“那太危险了,不是吗?在人家跑步的时候把他扑倒。”
乡田说的一副理所当然。
“……照你们这种练法,练再久也不会变强的啦!”
她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忍不住咆哮起来,同时双手挥舞着茶壶和白纸扇,恶狠狠的逼向社员们。
乡田立刻摆出一副哭丧脸。
“这……这……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练习的啊!”
“所以才老是吃败仗嘛!拿出点气魄来好不好!气魄!!你们都是大男人耶!”
却见这群社员们面面相觑——
“千鸟同学,你这话就奇怪了。”
“是呀。现在的社会应该是男女平等的。”
“‘像男人’或‘像女人’这样的观念,就是性别歧视的温床。”
他们七嘴八舌地反驳道。
“你……你们这些家伙……”
小要气得双肩颤抖。
“喂,宗介!你也来说他们几句啊!”
她转向操场一角,朝着正在研读橄榄球规则的宗介吼道。附带一提,他的研习教材是吉田聪的《无法邪童》(注:原书名为《ちよつとヨロシク!》,故事内容就是橄榄球)。
“恩。尽量不要受伤啊。”
他口中虽如此答道,眼睛却仍盯着漫画,同时咬下一口低卡代餐棒,闷闷地咀嚼它的水果味。
“唉——真是……总之,离练习赛只剩一星期了唷?要是输给硝子山高中,你们就要被废社了耶!你们愿意吗?”
“这……这……”
乡田支吾起来。
“当然不愿意。可是,我们也不愿意伤人……”
“那不叫伤人,只是要你们赢得比赛啦!要是你们已经下定决心为社团的存亡而战,就要有所觉悟!来,拿出斗志练习!”
小要用白纸扇敲打茶壶,向社员们喝叱着,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好……好的。那么,各位,我们来练习斗牛阵吧。”
“很好。”
从乡田等人的勇健体格看来,选择最能施展蛮力的斗牛阵来强化是十分明智的。
但是——
只见社员们齐聚在操场的一角,慢条斯理的围城一个圆圈。又见他们都低下头,双手在胸前合十,静静地闭着眼睛。
“……”
小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又听乡田叽里咕噜的念了什么。那股气氛颇为庄严肃穆。
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
“……请问——你们在做什么?”
小要小心翼翼地问道,便见闭目凝神的众壮汉们一致转过头来。
“我们在向神祈祷斗牛阵的练习能顺利成功,要不然我们会不安……”
乡田以十分认真的声音答道。
—————————-
日落后的商店街。一行人三三两两的进入汉堡店——
“这下子真的绝望了。”
小要没好气的说道。橄榄球社的队员们也都到齐,缩头缩脑地坐在附近的位子上。
“可……可是,那对我们而言已经很拼命了。”
乡田怯怯的说。
“你们那样叫做‘很拼命’的话,那无尾熊的一生岂不该用壮烈来形容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真是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吗?你们这些人与其说是在运动,还不如说是同病相怜的聚集体吧!”
“好过分……而且无尾熊的性情其实比它的外表粗暴的多耶?”
“那不重要吧?”
“可……可是——”
“少跟我说歪理!用行动让我心服口服呀!”
小要突然站起来,用力向坐在角落的宗介一指。
他依旧闷着头在看那一套漫画。
“你们看,他为了学习比赛规则,那样拼命的读书耶!自己能够做多少,就要全力做到,不管有多苦!对不对,宗介?”
宗介还是连头也没抬——
“恩。满厉害的哦。”
说完,还用吸管唏哩呼噜的喝了一大口中杯可乐。
“……”
“别的不晓得,看他这样倒像是很满足的样子……”
“那家伙这次怎么变得这么我行我素起来啦……”
小要双肩一颓,正想坐下时——
“呵……哈——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
听得一阵哄堂大笑。转过头去,远处的吸烟区有一群魁梧的男生正在看他们,嘴角还挂着邪气的笑容。他们总数约有十人,有的脸上都是伤痕,有的门牙不见了……个个穿着垮垮的运动外套。
“谁呀……?”
“那……那是……硝子山高中的橄榄球社。”
“就他们?哦……看来果然很厉害。”
一听小要坦诚的佩服起来,那帮男生纷纷起身,走过来围住阵代高中这几桌。
其中有个看似老大的小平头男生朝下看着她,笑的猥琐。
“我说小姐你对这种跟屁没两样的家伙说教是没用的。他们连骨子里都渗透了丧家之犬的个性啦!”
通常在这种场合,她应该要说“才没那种事呢!”的才对。
“……哎,真被你们说对了。”
但小要却不假思索的同意了对方的说词。
“谁叫我们在两校都很强的时候定下了传统,结果老是要陪他们打练习赛我们都觉得麻烦死了。你懂吗?”
“恩。我懂。”
“不过下礼拜就是最后一场赛了。我们就好好地教训这帮人一顿,送他们一个完美的句点吧。”
“那就谢啦!”
“哎,窝囊废做什么都是窝囊废啦,是吧?哇哈哈哈。”
“哈哈哈。”
小要跟那些男生一起豪迈的笑了起来。
乡田等人当场低下头去,脖子越缩越短,其中甚至还有人快速地擦去眼泪(但宗介仍在看他的漫画)。
“你很明事理嘛,小姐。”
“没有没有。我只是跟一般人不同罢了。”
“我很欣赏你哦,跟这些没用的家伙在一起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待会儿跟我们去哪里玩玩吧?”
“那可不行。”
笑容依旧小要却一口回绝。
“别这么说嘛。我知道一间不错的KTV,我们可以去快活快活啊……”
小平头说着便将手搭上了小要的肩膀。
“呃,这个……”
“哎,没有什么关系。去嘛?怎样?”
这下子她也觉得讨厌起来了。
“能不能把手拿开?要怎么说呢……我不是弹涂鱼,也没兴趣跟大猩猩玩。”
“大猩猩?”
小平头愣了一下。
“是说我吗?”
“是啊。我还听说在卢旺达的大猩猩因为内战而濒临绝种呢,没想到竟然栖息在这种地方,真叫我惊讶啊,啊哈哈哈哈。”
“哇……哇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要和猩猩男连声大笑起来。过了一秒,沉默——
“你这臭娘们……!”
正当暴怒的小平头打算扭住小要的手臂时,天外突然飞来一个托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中小平头的太阳穴。
“唔……”
壮汉摇晃了一下,轰然倒地。
“我们在开会,滚一边去。”
投出托盘的宗介说道。
“想……想打架吗?妈的!”
硝子山的橄榄球员们立刻摆出了干架的姿势。看见宗介的手以伸向腰后的枪套,小要赶紧叫道:
“不能用手枪!”
宗介当下怔住。乡田等人猥琐着。壮汉们则扑了上来。
大乱斗开打了。
五分钟后——
“我们走着瞧!别吓得逃走喽!”
离去汉堡店之际,硝子山高中的球员们还不忘咆哮几句。
其中半数脚步踉跄、另外半数则是得意洋洋的走出一片狼籍的餐厅;谁是痛欧乡田等人的一群,谁是被赤手空拳的宗介一人海扁的一群,当下立见分明。
大致上,这场乱斗看来像是平手——只不过乡田等橄榄球社员全遭痛欧,无一幸免。
还好端端站着的只有宗介,还有被追的满场跑的小要。
“啊——好刺激好恐怖……”
大口喘着气,小要喃喃自语道。
“有没有受伤,千鸟?”
“恩。完全没有。”
她快嘴答道,又发现自己正依偎在宗介身旁,赶紧装做若无其事的分开。
“不过这些人还真粗鲁啊——我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你们没事吧?”
“我……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乡田的声音以近乎哀嚎。
“硝子山高中橄榄球社的那些人……怎么这么过份呢!我们拼命的诉求和平,可是他们却……却……却打我们!”
“你至少也用‘揍’这个说法嘛……”
“千鸟同学。我现在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不甘心’的心情。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没错,我想要赢过他们……”
“对、对。我也不甘心。”
“呜!我想赢……”
“我不要废社啦……呜呜。”
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血,社员们一致附和乡田的话。
小要心想,他们是不是稍微积极点了呢?可是看他们如此软弱,实在不像是能赢过那帮粗鲁的男生……
就在这时。
“你们那么想赢吗?”
宗介开口了。
“当……当然,我们也是人啊!”
“真心想赢吗?”
“是的。否则这样……这样下去……”
乡田啜泣起来。
宗介单膝跪在他身旁,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那么,就让我来磨练你们。”
————————————-
四天后,星期日。
秩父多摩国家公园的鹰丸山,即东京都的边境,与山梨县接壤之处。
眼前只有一片深邃无尽的针叶林以及陡峭的山坡。虽有简陋的登山步道,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造物了。
离春天还很遥远,空气一片沁凉。
“小要……真的是这条路吗?”
圆眼镜和麻花辫,配上羽绒外套和健行靴。小要的同学常盘恭子语调疲累地问道。
“大概吧。应该在这一带才对。”
同样做健行装束的小要答道。她手里拿着携带式的GPS数位电子地图。那是向宗介借来的。
“居然选在这种山区特训。这里连能投球的地方都没有嘛!”
“就是说呀……他竟然还跷课,脑子在想什么呀。”
宗介和橄榄球社员们三天前开始在这座山区进行集训。小要虽然没有参加,但今天是星期天,她来看看情况。
这时——
宁静的森林中传出响亮的叫骂声。
“你们这群人渣!不要给我跑的像死人一样!”
“啊……”
乡田等橄榄球社员们的身影出现在林木间。他们都穿着野战迷彩服,扛着粗到不像话的树干,东倒西歪地跑着。
“真是,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德性!你们是最差劲的蛆虫!是虱子!是全宇宙最低劣的生物!”
对他们破口大骂的是宗介。他也穿着迷彩服,一手拿着小册子,一面跑着跟在社员的队伍旁。
“噫……呼……”
“我……我快死了……”
只见社员们满脸满身的泪水、汗水和泥污,表情也因疲劳和恐惧而几近扭曲。
“听着,你们这些吃大便的!看你们痛苦的表情,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只知道像老头子的●●一样叫死叫活地喊累,你们难道不觉得可耻吗?你们这些●●的混帐●●!要是你们想让●●更●●,现在就●●你们的●●给我看!你们这些没●●的●●!”
宗介不时将视线落向手中的小册子,口中同时如机关枪般吐出一连串“教育上的不恰当用语”。听见那些话的小要和恭子只觉一阵愕然,随即羞红了脸。
“相良同学好下流……!”
“我倒想知道他懂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啊……?”
这时有一名社员跌倒。他肩上的树干摔了出去,整个人扑倒在冰冷的地上。
“我……我不行了……”
宗介站在那名摊在地上的社员面前说道:
“怎么了,石原这样就放弃了吗?”
“呼……呼……”
“反正我看你的毅力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还是干脆滚回家去,抱着你最喜欢的广●凉子还是什么的写真睡大头觉去吧!”
“唔……”
“被你这种软脚虾迷上,我看她也不是什么象样的偶像,不过是个轻佻的无可救药的臭娘们儿吧!”
宗介这番毫不留情的批评,令那名社员猛然睁大眼睛。
“你……不准你说广●的坏话!”
他含泪挥拳向宗介打去,却被狠狠的一脚踹开。
“唔呃……”
“我偏要说。广●凉子是臭娘们!你要是不同意,就拿出魄力证明给我看啊!拿起你的树干,再给我来回跑十圈!”
“畜……畜生……!”
看得出那名社员有多么喜爱他心目中的偶像。只见他哭着爬向摔在地上的树干。其他社员们也拼命地奔上山坡,模样极为狼狈。
宗介以严厉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走到小要和恭子的身边。
“你们两个,没有迷路吗?”
换回平日沉稳的语调,宗介道。
“恩。话说回来……你干嘛一直讲些低级的话?那本册子是什么?给我看。”
小要一把抢过宗介手里的小册子,只见里面写满了各式各样鄙俗不堪的谩骂字眼,而册面上写的是“毛姐的海军式辱骂手册(新兵训练篇)/别难为情,用吃奶的力气喊喊看唷!”
“……那个人啊……”
“没问题的。”
“……这一套真的会有效吗?”
“能培养气魄和自信。他们的弱小并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
“哎,这话也是了……对了,你们饿不饿?我跟恭子带了饭团来。”
“对对对,有很多哦。有柴鱼、鲑鱼、梅干和……”
恭子不急不徐地朗声说着,一面从登山包里陆续取出数个铝箔小包。可是宗介见了这些,不知为何却面露难色。
“唔……”
“怎么了,相良同学?难道你们已经吃过午饭了?”
“不。我在想应不应该给他们吃这么精致的食物。”
“真是……我们还特意地起了个大早做的耶,你可别给我说‘不要’哦!”
“……说的也是。”
宗介点点头,便转头对着在山坡上进行折返跑的社员们大吼道:
“开心点吧,你们这群猪!经理带吃的来了!三十二小时以来的第一顿哦!先跑完的就可以先吃!”
社员们一度停止了动作,眼中露出凶光,随即如野猪般猛然狂奔起来。
“三十二小时……?”
小要和恭子不禁愣住,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啊,还是说,应该让他们再饿久一点?”
————————————–
比赛当天,世田谷区的橄榄球场——
阴沉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不合时节的雷鸣声,正在远出轰隆作响。
操场上站着硝子山高中橄榄球社的球员们。一片黑色的制服,是模仿世界强队纽西兰所设计的。
阵代高中的队伍尚未现身。只有小要和恭子站在操场的一角。
“哼。他们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那个猩猩男说完,四周的男生们立刻讪笑起来。
“唔——我想是不会啦——”
“啊……小要,他们来喽!”
竞技场的入口,出现了十五个男生,正是由宗介和乡田领军的阵代高中队。他们似乎是直接从山区回来的,浑身是泥且遍体鳞伤。
“让你们久等了。”
走在最前面的宗介说道。将一个大的离谱的背包重重的摔在地上。
乡田等人一语不发。他们看上去简直憔悴已极,唯独眼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悠然地睥睨全场。
“那个——乡田同学。你还好吧?”
“报告,是!我很好。”
“报……报告?”
小要正感不解时,硝子山高中的选手们跑了过来。
“来得好。”
猩猩男说道:
“觉悟吧。反正你们今天就要废社了,就算把你们全部送去住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困扰吧?”
“……”
“我们要打断你们每个人的手臂。就算你们再怎么哭叫求饶也没用,知道吗?”
乡田等人竟没有一丝胆怯,只是抬头挺胸的瞪着敌队。
“要开始啦!”
裁判叫道。硝子山的选手们走回自己的阵地。
“好。准备迎战。”
宗介此话一出,众人便立刻“啪!”地脱去了迷彩服露出里面干净而耀眼的球队制服。红白横条纹的运动衫胸前,阵代高中的校徽发出灿烂的光辉。
乡田等人整齐的排成一列,立正不动。同样穿着球队制服的宗介走出行列,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
“就在这一刻,你们即将从蛆虫的身份毕业!你们都是橄榄球员!”
“Sir!yes sir!”
乡田等人大声应答着,那音量仿佛连大地都会为之裂开。
“然后……你们将面临最大的考验。当然你们无路可逃。这是生死关头,不是得到一切,就是堕落地狱。怎么样,好玩吗?”
“Sir!yes sir!”
“这声音很好!那么……”宗介强有力的点头,忽地停下脚步。稍做停顿后,他向众球员高声吼道:
“弟兄们!我们的专长是什么?”
“杀!杀!杀!”
“这场比赛的目的是什么?”
“杀!杀!杀!”
“我们爱学校吗?爱橄榄球社吗?你们这群混帐家伙!”
“团结!合作!勇敢!”
“OK!我们上!”
于是,阵代高中橄榄球社员向场地冲去。
留在原地的小要和恭子,只能无言又错愕地呆立在那儿。
“这也算是一种恶质的洗脑吧……”
恭子怔怔地吐出一句。
“那就算了……不知道宗介是不是真的把规则搞懂了?”
小要的担心是正确的。
比赛开始不久。
由斗牛阵中飞出的球被乡田拾起,传给了宗介。硝子山的前锋阵立刻朝宗介杀去。
“给我死!”
领头的是那名猩猩男。他满脸敌意,仿佛重战车似地直冲而来。
“中士大人,弃踢!”(注:PUNT,踢凌空球之意)
“那是什么?”
“就是踢!踢啊!”
“收到。”
才一眨眼,宗介已然跃起。那停留在半空的身影犹如源义经或哭泣杀神——
碰!
宗介的飞踢在猩猩男的脸上应声炸裂。巨猩立刻向后仰飞去,翻转了两圈、三圈……然后轰然沉没在球场中央。
僵倒在地巨猩不住抽搐。
“下一个是谁?站出来!”
宗介无谓无惧地沉声说道。
一路冲进场中的小要朝宗介的脑袋挥下手中的白纸扇,裁判也在同时喊出“退场!”
“……”
被小要拉着手臂,宗介顶着头上的肿包退下了。
场中沉寂了一会儿,然后传出了乡田狂暴的吼叫。
“唔……唔喔喔喔喔!中士大人身先士卒替我们杀开了血路!弟兄们,跟上去!”
“喔喔!”
雄壮的嘶吼声连空气也为之震动。
硝子山的选手们脸色发青,一起往后退了半步。
————————————-
中国有“杀一儆百”这么一句成语。
先凶残地杀死一人,意义是对一百个敌人发出警告。宗介的暴行无疑地已经产生了同样的效果。
总之硝子山的选手们已然开始退缩
猎杀胆怯的兔子,对已化为狼群的乡田等人来说是简单之至。毕竟他们抱的并不是“必死”的决心,而是以“必杀”的前提来进行这场球赛——看见对手被己方的擒抱压到口吐白沫,甚至还会丢下一句“混球,居然还活着”。由于“恶性犯规”,继宗介后又有四名球员相继被判退场,但敌队受伤退场的人数却是他们的两倍以上。在气势上完全落败的硝子山队,甚至连罚球都踢不出去。
比赛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了六十分钟——
阵代高中的橄榄球社压倒性地打败了硝子山高中。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残虐而凄惨的比赛。”
赛后,裁判如此回忆道。
花园的常客·硝子山高中历经此次败战的打击后便一蹶不振,之后更长期打不出好成绩。另外,这场比赛后来也被高中橄榄球界称为“二子玉川的噩梦”。并且有好一阵子阵代高中都被当作恐怖的代名词。
“……不过,这样好吗?”
比赛后看见乡田等人在场上雄壮勇猛地高呼胜利口号,小要低声问道。
“他一星期前还说‘不想伤害任何人’的。我觉得好可悲。”
“唔。”
宗介点点头。
“战争总是空虚的。他们用自己的教训让我领悟到了这一点。”
“……你啊,别用这种漂亮话替自己收尾啦!”
小要一掌劈向宗介的头。
这时的乡田等人则是——辱骂着缩着脖子发抖的战败队伍。
“结束了吗?你们这些吃大便的混帐?来啊,有种站起来再比一次啊!让你们瞧瞧我们的气魄,●●●●的家伙们!你们全都是比●●还臭,比●●●还要差劲的●●!不甘心吗?不甘心的话就把我们的●●●——”
–[完]—
最后奉上作者后记:
其实我不太懂橄榄球。有在打橄榄球的人,我要向你们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不过我还是觉得它好热好难过。还有广●凉子的影迷们,对不起。不过,我还是觉得(以下省略)
没有啦,开玩笑的。我真的觉得她是个认真的好女孩。所以请别来暗杀我。
短篇小说—空转的午休时光
“吾之背子将谴大和夜更晓露濡湿我襟。”
这是万叶集里的短歌。
看着古典文学讲义里的这一行,相良宗介正抱头苦思。
绷紧的表情上挂着一滴汗,紧抿的嘴因焦躁而抖动。下课时间的嬉闹声一点也没传进他的耳里。
(搞不懂……)
“吾之背子——”是指背上背着小孩子吗?那么,这首诗的作者是背上背着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可是把那小孩“将谴大和”又是什么?
说到“大和”,就让人想到太平洋战争中的超弩级战舰。所以他将把伤者送到战舰上去……怎么会是战舰?附近没有野战医院吗?不对,说起来万叶集的年代跟第二次世界大战应该毫无关系才是?
(实在搞不懂……)
自小在海外的战乱地区长大,宗介对日本历史几乎一无所知,古典文学就成了他最头痛的科目。《古文Ⅱ》的藤咲老师出了一份作业,要将十八首像这样的短歌作品词分解,并翻译成白话文章。
明天就得交出去了。作业是四天前出的,宗介几乎是日以继夜的钻研,但至今连一题都没能写出来。迟交或未交者。下次段考补假时就得来接受补习了。
(真令人绝望啊!)
过度地使用脑部使他觉得全身倦怠,正想趴在桌子上休息时——
“怎么了,宗介?”
同班的千鸟要将他叫了起来。她有一头长及腰部的黑发,系着红色蝴蝶结,脸蛋有些成熟。
只见她看风凉戏似的盯着宗介——
“你好像身体不舒服?脸色也不好。该不是捡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吃吧?”
“不。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真的?”
“真的。”
宗介说着,便要将讲义塞到抽屉里,却被眼尖的小要抢先抽走。
“唔……”
“藏什么嘛,我看我看……?啊哈——这个就是原因吧?”
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她笑着把讲义还给他。
“宗介,原来你不擅长古文啊!”
小要的声音听来莫名愉悦,宗介则隐约有些沮丧。
“没办法,在阿富汗也好,柬埔寨也好,我身边都没有人在读万叶集或土佐日记。”
“哎,我想也没有哪个阿富汗游击队的成员会在战斗的空挡读土佐日记吧……”
“嗯,不过我到是会背可兰经。”
“哦,这样啊……不过,这个明天第五节就要交了吧?藤咲老师对交件期限是很严格的唷,你来得及吗?”
“你不用担心,这是我的战斗。”
“什么战斗,哪有那么夸张!”
“不。这就是战斗。”
宗介还是那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小要作势想了一下。
“等一下。”
她小跑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拿了一本薄册子回来。
“喏。”
薄子被啪地一声放在他的桌上。
“这是?”
“我的古文笔记。反正我作业已经完成了,就借你到明天吧!虽然不能让你抄,不过先知道答案再去翻译,应该容易多了吧?”
“唔…可是——”
“哦这么说……是我鸡婆吗?”
小要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阴霾。
“不是……”
宗介衡量起现况。他一向凭自己的力量突破危机,但就这个问题来看,他恐怕只有仰赖小要的帮助一途了。“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
“很好,很坦率。那么就请你加油吧!”
小要笑了笑,转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还没走到,她又回头说:
“不过,你明天一定要带来哦!要是你忘了带来,就连我都得留校补习了,知道吗?”
她以食指指向他再三叮咛道。
“我不会忘记的,放心吧!”
宗介慎重地允诺。
小要的笔记无疑是强力的援军。
她是这么译写第一首和歌的——
‘目送我亲爱的弟弟回到大和之后,夜已深,黎明的露水沾湿了我的衣服。唉,我真是可怜啊!呜—呜—呜—’
“原来如此,呜—呜—呜啊……”
碎隐约觉得其中有某种误会,但它仍是很重要的指引。只要知道机巧之所在,再狡猾的戏法也不难看穿了。
如今他已发现突破口开始反击。
回到大厦的住处后,宗介整晚埋首于习题中,历经艰辛的旅途在第二天早晨,他终于翻译完最后一篇短歌,
“任务……结束……”
重重呼出一口气,宗介喃喃自语道。身体好沉重,不知为何,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晨光从窗口照了进来。
真是一项痛苦的工程,也许是有生以来最艰难的。然而我今天依然存活了下来并且能像这般沐浴在朝阳下。只不过,当下一个习题来临时……
——诸如此类,他就这么独自感慨了许久。
看看时钟,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正当他准备动身,将小要的笔记阖上时——
“噫……呀啊啊啊啊——!”
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传进宗介的耳中。
女人的声音。是隔壁的五零六号室。
(强盗吗……?)
他掏出自动手枪,朝玄关冲了出去。
———————————
第四节课结束,午休的锺声响起。教室一如往常的吵闹——
“……结果你就撞破邻居家的大门,闯了进去?”
常盘恭子问道。她仍是带着圆框眼镜、梳着两条麻花辫,如今则一脸厌烦的看着坐在位子上的宗介。
“分秒必争。没有办法。”
宗介如是答道,两个眼睛都布满血丝,好像不止是睡眠不足的疲劳。
“结果人家太太误以为你是歹徒,拿着杀虫剂没喷蟑螂反而对着你喷吗?”
“就是这样,比催泪弹还有效。”
恭子露出苦笑——
“依我看,本来就是你不对呀!”
“看到一只虫就叫的那么大声才奇怪。如果是发现丈夫被射杀的尸体的话还——”
“咦—!可是,换成是我也会叫呀!如果早上起床在枕头边发现蟑螂的话。”
恭子不知为何激动起来,宗介却只是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看。
“常盘,那样会让你送命的。”
“为什么?”
“那是我以前在秘鲁进行秘密作战时发生的事。我徒步在森林里侦察时,一只长达十公分的毒蝎悄悄地爬进了我的口袋。”
“哦……”
“当时是在一个作风残忍的游击队势力范围内,若是叫出声来,整支侦察队都会被敌军发现而被歼灭。”
“……是哦…”
“为了一只小虫而尖叫实在太不像话了。很遗憾我无法与你组队一同进行任务。”
“我也不想跟你组队……”
就在两人达成一个非建设性的共识时,小要正巧走来。她今天似乎从一大早起心情就很好,脚步也特别轻盈。
“啊,小要。”
“你们在聊什么呀?宗介,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多亏你。”
小要开心一笑。
“哦,那太好了。那笔记可以还我了吗?”
“好,等一下。”
宗介将手伸进书包里,摸索了一下——
“……我大意了。”
“嗯?”
小要笑眯眯的反问,却见宗介的额角浮现一大滴汗珠。
“千鸟,这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
“什么事呢?”
“就像面对弹药不足或通讯故障一样,这个问题需要我们冷静的应对。”
“啊?”
“不管多么绝望,我们都不可陷入激动或惊慌的情绪中。那只会带领我们走向灭亡。”
“你在说什么?”
“我想可能是今早的骚动造成的。”
“所以……到底是怎样?”
小要终于显出一丝着急。
“那我就直说了。”
宗介吞了口口水——
“我把你的笔记本忘在家里了。”
—————————————
尽管宗介那一番前言,小要依然陷入了十二万分的激动与惊慌。
“你你你……你打算怎么办啦!”
她粗暴的揪起宗介的衣领,猛力的来回摇晃着。她的面色惨白,激烈的动作令脸部的线条看来更加扭曲。
“我会想办法的。你冷静点,千鸟。”
“我怎么冷静的下来?这样我就得去补习了耶!完蛋了耶!补假那几天我要是不打工,我下个月的零用钱就泡汤了啊!可是、可是……天啊!你是怎么搞的啦!”
小要在下一秒已经跃起。电光火石般地窜到宗介的身后,敏捷地反扭他的双臂——
“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啊!”
“唔喔……!”
那是异样的关节技。宗介的姿势宛如大鹏展翅——
“那是传说中的Palo special(注:原为摔角明星杰积·帕罗的绝招,后因在漫画《金肉人》中登场而名声大噪。)……?竟然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施展!”
恭子兴奋地叫道。
忍着双肩被反扭的巨痛,宗介仍设法安抚小要——
“总之……我会采取行动。我现在就去职员室,向藤咲老师说明事情原委。要……要他晚点再收你的作业……我想她一定能体谅的……”
“唔……”
小要松开了宗介。
“你就去呀!马上给我去!”
说着,她的手朝教室门口一指。宗介一颔首,立刻像枝箭似地向走廊飞奔了出去。
三分钟后。又见他向出去时那样飞也似的冲了进来。
“我去过了,千鸟。”
“怎么样?”
“不行。”
啪!
小要用在这三分钟内做好的白纸扇将宗介应声劈倒。
“别理直气壮的对我讲这种令人绝望的话啦!”
“…………正确来说,是藤咲老师不在办公室。根据其他老师提供的情报,藤咲老师现在——他的语调含糊起来。
“现在?”
“……不,不可能的。总之,藤咲老师应该会在第五节课以前回来。”
“小要,怎么办?”
“啧……完蛋了。”
警告!警告!紧急状况发生,紧急状况发生……在心底的警报声响中,小要死命地转动脑筋。
古文是第五节课。
一上课就会收作业,其他时间交件都不算数,而且迟到的人会被视为缺席。藤咲老师的标准就是这么严格;就算说明事由,恐怕也得不到谅解。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八分。第五节课是一点半开始,还有五十二分钟。
五十二分钟。
很微妙的时间。不过再迟疑下去——
“既然这样,宗介,我们回去拿笔记!”
“去我家吗?”
“废话!快点!”
“啊,小要……”
小要押着宗介的脖子往教室外狂奔而去,去势之猛烈几乎造成一股冲击波。宗介被她在地上拖的啪嗒作响,暴风一路席卷过走廊和楼梯。
连鞋子也没换就冲出了正门——
“计程车!”
以一股怪力将宗介整个人抛向车道正中央,路过的计程车立刻紧急停止,响起了宛如尖叫般的刹车声。在多十公分,宗介就要和保险杠上的锈斑一起消失了。
即使是他也不仅为之战栗——
“你想杀了我啊……?”
“少罗嗦!快上车!”
小要将宗介硬塞进计程车里,打断司机的抗议——
“多摩川町的老虎大厦!就是网球俱乐部隔壁那个!GOGOGO——”
边说着,还猛敲前面的压克力隔板。被她这么一催,连司机也不由的紧张起来,用力地踩下油门。
——————————
一反前态地,之后的行进格外平静而缓慢。
小要时而低头不语,时而反复看窗外的景色和手表;有时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或嘀嘀咕咕地咒骂几句。
这时的宗介却缩着肩膀——
“千鸟,我——”
“啰嗦!我不想听你解释。你的责任感也不过如此而已,我实在受够了。”
尖锐的话语如连环炮似的发射。
“我觉得很抱歉。”
“要是道歉能了事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战争,也用不着军人了,懂吗?专家相良中士大人。”
这翻讽刺似乎令他受到极大的打击,宗介也说不出话来了。小要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反省自己是否说的太过分。
凝重的十几分钟过去,计程车终于在宗介的住处前停下。
时间是十二时五十六分。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不过因为都在同一市内,说来也是应该的。照这样子,也许还能从容的回到学校……
“到啰,一千二百八十元。”
司机说道。
“我来付。”
“废话。还有,回程还要坐,请他等我们。”
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小要就下车了。司机悄声对宗介说的“你也真够辛苦的”一语虽然也传进了她耳里,但她理也没理就直向电梯奔去。
来到五零五号室,宗介鞋也不脱便冲进自己的房间。
“快点!”
“收到。”
小要没进屋内只在大门外的走廊等着。这时她注意到,隔壁五零六号室的大门坏的很厉害,铰链不知到哪里去了,只剩下门板凑合似的靠在门框上。
“…………”
正觉得奇怪时宗介已经拿着两本薄子走了出来。
“找到了,回去吧!”
“咦?哦,对对对,走!”
两人跑向电梯。等了一会儿电梯才来,他们急急冲进去,下到一楼,奔出大厅——
出了大楼的玄关一看,本来应该等在那的计程车却不见踪影。
“不会吧……”
连个影子也没有。只有酒行的小发财车驶过呆立的两人面前。
“你有叫他等吧……?”
小要问道,宗介严正地回答。
“有。我说的很清楚,要他在我们回来以前绝不可以离开。”
“那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我还把枪亮给他看,威胁他‘敢逃我就杀了你’——”
劈啪!
不忘随身携带着白纸扇,小要抄起来就往宗介劈去。
“那他当然要逃啦!”
“唔……”
她像是受不了了似的,双手掩面哭喊起来——
“我受够了…呜呜…为什么你都这样……?为什么要害我?你就不能偶尔把事情办的平稳一点、顺利一点,不要出任何状况,最后再给我竖个大拇指说‘没有问题吗?’可是偏偏你每次都像这样搞一堆没必要的麻烦……!反正你呀!完全没有男主角或英雄或白马王子的资质啦!一点也没有!”
她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竟在大马路上发起飙来猛跺脚。这时宗介脸色发青,盯着手表的秒针——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刚刚已经浪费了二十六秒,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叫不到计程车了。”
“行经这一带的计程车不多,眼下是不会有新的计程车来了。
小要立刻恢复理智。
“可恶……现在不是歇斯底里的时候了。要怎么办呢——“
“这样吧!”
宗介大步走到大厦停车场,掏出自动手枪。
砰!
二话不说的开枪。停在那的脚踏车锁链被打飞。只见他利落地跨上脚踏车,骑到小要面前。
“上来。”
“喂,这样是犯罪耶?”
“只是借用。之后修好再还他。快点。”
“真是,简直不敢相信……!”
说归说,小要还是坐上了脚踏车的后坐双腿并拢在一侧。她毕竟不好意思跨坐。
“我家就在前面,我也有脚踏车啊——”
“时间宝贵。走啦!”
“呀……”
脚踏车猛然前进,小要差点被甩下来,连忙环抱住宗介的腰。
宗介的脚力不容小觑。
后面载着一个人他竟能越骑越快。强力飞驰的速度仿佛不把小要的体重当一回事。
午后恬静的住宅区。在这东京市郊随处可见的相仿景色里,只见一辆脚踏车流畅的在风中穿梭。
超越温吞的小机车,闯过十字路口的红灯——
“这样来得及吗?”
“不知道……但也没别的办法。”
骑着骑着,脚踏车来到一处上坡,斜坡不是很陡,但距离却很长,二人共乘恐怕会很吃力。
“不用下车……直接爬坡。”
“多谢。冲呀!”
宗介离开坐垫站起来用力踩下踏板。
起初爬的还满顺的,但是爬到一半,脚踏车的速度终于迟缓了下来,宗介的呼吸也渐渐变的急促。
“我下车吧?”
“没有必要。”
答话的声音里,隐约听得出一丝强忍。
“我说啊——你要是撑过头倒下去,我也会很伤脑筋哦!”
“要是我倒下去……你就自己走吧!”
“哦…”
“本来就是我的错。别在意。”
“那…那还用说。我会走的很干脆,一点也不会在意的。”
宗介仍然使劲地踩着脚踏板。感觉到他的肌肉振动,小要莫名地难为情起来。
(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呀……)
一手按着被风吹动的头发,他不经意地想道。
黄天不负苦心人,脚踏车爬完了这条长坡,开始滑行在平坦的住宅区。
“唷——辛苦你啦!”
“不,还有一段长路。之后要走都道——”
‘那边双载的单车!停下来!’
一个扩音器传出的女子声音。回头一望,一辆迷你警车正从后方驶向他们。
“……啊呀~~”
“警察吗?”
宗介喃喃道。以为他要停下脚踏车谁知道他竟猛然加速。
“喂,宗介?”
‘哼!想逃?没那么容易!’
那女警的声音竟莫名地豪迈有劲。但见小警车加足马力,立刻追上前去。
“她追来了!怎么办啦!”
“万一被抓……就没希望了。脏车加上双载,非得在拘留所待一晚不可。”
“不……我想拘留所是不至于——呀!”
脚踏车硬生生转国街角,驶入一条小巷,差点撞上一个溜狗的老妇人。迷你警车也追着冲进巷子,和行人几乎擦身而过。
‘想得美,想得美!’
迷你警车的半边开在行人道上,猛然加速逼近他们。这简直已超越了逮捕的境界——
“她想压死我们啊!”
小要发出惨叫。
‘哼哈哈哈!受死吧!’
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女警,性格显然相当狂烈。瞧她那副光天化日下无视于交通规则的气势,对骑上了人行道的脚踏车穷追不舍。
“有一套……”
T字路口就在前方。
“千鸟,听我的信号跳车。”
“啊?你想干吗嘛——”
宗介没回答,忽地扭转龙头使出了甩尾,同时厉声大喊——
“现在!”
小要来不及多想,只得照办。
“哇……哇哇!”
被离心力一甩,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朝行车方向扑去;好不容易落地,却止不住惯性作用,在马路上翻滚了两圈、三圈…好不容易才以前滚翻的姿势缓住去势。
在这当儿,宗介已将脚踏车一百八十度掉转,对着迷你警车迎面冲去。
‘什么?’
加速到极限后,宗介灵巧地跳开。无人的单车继续前进,一个劲儿的朝小警车冲去。
两车相撞。迷你警车压扁了脚踏车,开始忽左忽右的失控蛇行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不知为何女警的哀嚎带着反派语调。
宗介敏捷地跳上电线杆,迷你警车就从他的脚下开过。小要也仓皇地就近跳上围墙,勉强避过失控的小警车。
迷你警车一路朝T字路口冲去,就这么撞破了某间民宅的围篱。惊天动地的噪音声,哀嚎和狗叫声,还有水箱升起的蒸汽……
“好…好夸张……”
紧巴着围墙,小要已经吓呆了。宗介拉拉她的手臂。
“快逃吧!”
“咦?啊,嗯!”
事已至此,他们更不能被警察逮到。小要跳到马路上,和宗介一起快步跑开。
—————————————
“……真是的,万一我被车子碾到怎么办?”
急急跑着,小要一面向宗介抗议。
“但是你并没有被碾到。”
“不要做结论啦!”
“那样的动作我相信你能做到。”
“真是的……比起这件事……”
小要想起眼下的首要之务。再不快点回到学校,她将难逃留校补习的命运。
“现在这样的话,只剩下电车了。这一段靠脚踏车缩短了不少距离,只要从中途的车站搭上快车——”
小要瞄了手表一眼。
一点十一分。离开始上课还有十九分钟……!
“还有时间……应该来得及。”
“快!”
二人的脚步猛然加快。
宗介自是不在话下,而小要也是个十足的体力派。她的瞬间爆发力和运动神经在校内的女学生中可说是数一数二,自入学以来便经常有体育社团积极邀约。
总之,他们全速狂奔。路人纷纷回头,无不看的目瞪口呆。
不知为何,宗介像是只勉强跟上似的,小要催促着他。
“别拖拖拉拉!”
“……我没有。”
从住宅区进入了闹区。二人横越塞车中的马路,踩过汽车的引擎盖,跃向车站前的商店街。
滞空,着地,再度狂奔。他们整齐地并肩跑在大道上,对汽车喇叭的猛然抗议丝毫不以为意。
“我刚刚看了时刻表……”
脚下仍保持着速度,宗介说着。他手里拿着装有列车时刻表的车票套。
“再过三十秒左右……会有一班电车离站。下一班快车……可能要等很久。”
“啊——怎么这样……!”
车站就在眼前。定睛一看,上行月台前已经停了一辆列车。
“就是那一辆……没搭上就完了。”
马上就要发车了。他们还得到票口、拿出月票、跑上再跑下楼梯到对面月台,照这个顺序的话,肯定来不及!
“要强行突破唷!直接冲进去!”
“收到……”
二人猛然加快速度。冲过客运终站,直奔车站的铁丝围篱。围篱的高度约有两公尺,爬上去恐怕很辛苦——
“冲了!”
“来!”
踏过宗介的肩,小要高高跃起,飞身跳向围篱顶上。她将手伸向下方的宗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之后——
“一、二——……!”
小要使劲往上拉,宗介的脚力也发挥了威力。两人越过了铁丝网拉扯似地滚到了轨道上。
“好痛……!”
幸好站务员没发现。月台上已响起发车铃,上行电车就要离站了……!
“快点!”
“我知道……”
二人之后的动作简直可说是神乎其技。
以仿佛连滚带爬的姿势穿越了轨道,轻盈地翻身上了月台;朝即将发车的列车,宛如子弹般地——
“一·定·要·赶·上~~!”
两人在门扉几乎要关上的同时,飞身扑进了车门。
他们就这么扑倒在地上,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地撞上了车厢另一侧的车门。
“呼……呼……”
“……”
电车缓缓起动。
在乘客们异样的眼光中二人满头大汗的喘着气,慢慢爬起身。
“赶上了……”
连宗介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呼……呼……哈哈哈!哎呀——真是的,我差点还以为不行了。”
站起来整理仪容后,两人靠在车门上休息。
小要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一点十六分。离五节课还有十四分搭这班快车到离学校最近的泉川车站,只要六分钟。“哇喔——很充裕嘛!从泉川站走到学校也只要一下子而已。”
她的感叹声也开朗起来。
“看来我们总算突破了这一关,非常惊险。”
“真是的…还挺莽撞的。”
“你的行动力常常令我惊讶。”
难得宗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来说去,刚好有这班快车才真的是幸运……这就是塞翁失马吗?”
“我不知道塞翁是什么,但也感谢这班快车。”
“怪人。”
小要开朗的笑了起来,宗介也略略点头。
“不过我们还满有默契的嘛!最后这一段。”
“是啊,不错的搭档。”
两人互望着。
宗介仍然板着那张脸。不过再仔细观察后,小要发现他那对总是紧绷的倒八字眉似乎舒缓了些。
一定是宗介也正为此高兴……想到他们正分享这同样的感动,小要莫名感到心喜,完全忘记自己在十分种前还气得恨不得亲手勒死他。
列车越来越快。泉川站应该马上到了。
这时车内响起广播。
‘呃~~感谢您本日搭乘京王线~~本次为特快~~特快~~开往新宿。下一个停靠站是明大前~~明大前~~……’
二人的表情同时冻结。
“特……快……?”
脸上挂着僵掉的笑容,小要注视着宗介。只见宗介又变回以往那阴郁的神情,脸上则满是汗珠。
“宗介。你……你不是说这一班是快车吗?”
“是的……我无法否认。”
小要指着地板。
“可是这班车是特快呀?”
“好像是的。”
“特快虽然比快车更快但它不停泉川站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真是遗憾。”
“你能解释吗?”
“看来,我好像看到假日的班次表了。真不像我。这是个单纯的过失。”
“啊哈哈……哈…!”
小要揪起宗介的衣领,顺手推开离她最近的一扇车窗。
“不给你死一次,你的白痴病铁定治不好的……!”
“冷静点,千鸟。”
“你给我去死!马上给我去死!要是你有半点可怜我的心情的话,就给我死的彻底一点!求求你!”
她看起来像是要将宗介的身体抛出加速行驶中的列车外。四周的乘客当场吓的脸色发白,拥上来阻止她的暴行。
两人搭乘的特快车“顺利”地行经离阵代高中最近的泉川站之后,在七站以外的明大前站停了下来。
换搭下行列车后没多久,手表的指针便来到一点三十分。
“完蛋了……一切都完了。”
紧握着软塌塌的白纸扇,小要茫然地喃喃道。
“……对不起。”
沮丧的垂下双肩,宗介沉重地道歉。他的黑眼圈很明显,全身散发着一股力感。
“今天的我……不知怎么搞的。如此致命的错误竟然一犯再犯,这在我以往的人生中从来也没——”
说到一半,他发现自己像是在辩解似的。
“不……总之,抱歉。”
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过虚弱,甚至有些憔悴,小要不禁起疑。
“宗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觉得你好像怪怪的。”
“没这回事。我的身体状况非常——”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手放在宗介的额头上。
“怎么搞的,很烫耶……!”
少说也超过39度吧。若是一般人的话,早就躺平了,但他居然还硬撑着进行那样剧烈的运动……
“只是小感冒,没有问题。”
“你为什么不讲?发这么高的烧还跑来跑去……你疯啦?”
“这点程度死不了人的。”
“会死了,笨蛋!因为你还这么乱……”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宗介为什么要如此硬撑,不消说当然是为了小要。要不是自觉欠小要一份情,他应该不会这样勉强自己。
“真是受不了你……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我很惭愧。”
“不是那个意思。要是你早说身体不舒服,我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宗介抬起头,像是颇感意外。
“是吗……?”
“是呀。我又不是冷血动物。”
当然,他忘了把笔记带来固然教人生气,但也无可奈何;何况先说要借他的也是自己。仔细想想,她也不该一味的责怪宗介。
于是她长叹一声。
“算了。别放在心上了。”
“……你肯原谅我吗?”
“反正时间赶不上也无可奈何了。你的诚意——哎,我也明白了。我们就认命一起留校补习吧。”
小要说完这些,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清爽许多。看着宗介有些茫然,她微微笑道:
“不过,回校之后,你得去保健室躺好。知道吗?”
“好的,我会去的。”
宗介乖乖地点头。
第五节课已经开始,校园里一片安静。小要扶着头重脚轻的宗介,一起走向保健室。
“……不过,没想到你也会感冒呀。真教我意外。”
“我也是。”
他们向保健室老师说明事由之后,只见老师笑了笑。
“你的运气不错。刚好只剩一个空床了。”
看来今天的病号也是盛况空前。
保健室老师和小要合力将几近虚脱的宗介扶到床边。这时,宗介的手臂勾到与邻床之间的分隔帘,一下不小心拉开了帘子。小要看见睡在隔壁床上的病人——
一名年过四十的教师时,顿时啥了眼。
“藤……藤咲老师?”
“啊、哦——……千鸟啊,怎么了?”
《古文Ⅱ》藤咲老师说道,声音十分沙哑。
“老师,您怎么……?”
“我感冒了……第三节课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就……哎,真难为情。你们班有没有乖乖自习啊?”
“自……自习?”
“对了——……我忘了交代……你们的习题……千鸟,你是班长……就麻烦你去收一下吧……好不好?”
“呃、啊?”
“放学前收好……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就可以了。拜托你了……”
居然得救了。小要心中不禁愕然,转过头和宗介互望了一眼。只见宗介笨手笨脚的爬上病床——
“果然……老师也病倒了。”
他勉强挤出声音说道。听见这话,小要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果然,老师也’…”
“午休时……我去教职员办公室……听到有人说‘藤咲老师上第三节课时发烧昏倒了’,不过……我认为……只是一点感冒……她应该不会放弃任务。所以…但是看来……这就……能解释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始不先讲这个呢?只要说一句‘老师感冒了,可能自习’就好啦!”
惊见小要竟伸手掐住病人的脖子,保健老师急忙将她拉开。
“千鸟……那会害我们送命的。
“什么啦。”
小要哭喊着。
“我在缅甸……从事机密作战时……发生过一件事,就是有谣言传出……敌军一个精明的指挥官……负伤被送到后方去了……结果误信谣言的友军……”
宗介的解说宛如梦呓,不过小要几乎都没听进去。
因为——发现先前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枉然,她便在愤怒和虚脱感中当场昏了过去。
只有保健老师还呆立在那里,同时为床位不够而烦恼着。
[空转的午休时光[完]]
作者后记——
我也非常不擅长古文。“闻一知十”这种事,我怎么也做不来。基于同样理由,我也很讨厌联考取向的白话文。还有,我的作文分数很差。像“未来的梦想”之类的题目,我写过“我想钻研生命科学并大量生产小型赏玩用的熊猫,籍此大赚一笔。一定会卖的!”
结果老师根本不理我。我觉得那点子还不错啊……
总之,我的国文就是不行。呼。
连神圣的神社都传出了瘟神的枪响!?
小要心中却浮现了不祥的预感?
装扮成巫女的模样精神抖擞地来打工的
除旧布新的贺岁时节——
短篇小说—〈天杀的致命武器〉
在毫无装饰的客厅地板上,摆放着成排的枪械。
这些枪械从巴掌大小的手枪,到重达五十八公斤的重机关枪都有。放眼望去,起码有五十挺以上。
他们全部归相良宗介所有。
“…………”
依旧挂着一张向下紧抿的嘴,宗介绷着脸独自分解着那些枪支,他几乎从未像这样正规且全面的清洁自己的枪支,因为这里绝大多数都是他平常根本不用的——有些是战友的遗物,有些则是买了后才发现性能不如预期,或破坏性太强而没机会使用等。
话说回来,不论如何,这些枪都得来个彻底的大扫除。
因为这一天是除夕。
在年终岁末之际,清理自己随身的物品是一项应景活动。宗介虽是在战场上长大,但也还知道这点常识。
正当他和面前这一大片枪海搏斗时,身旁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宗介立刻接听。
“是。”
‘喂~~?相良同学?我是常盘~~’
打电话来的是常盘恭子,宗介就读的阵代高中同班同学。
“常盘啊,怎么了?”
‘我问你哦,你现在方便吗?能说话吗?有空吗?’
“现在没空,但我可以听你说。”
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间,宗介空出双手继续他的作业,一面答道。
‘嗯哼~~可以哦?太好了。我只是~~有一点小事想拜托你啦!只有相良同学~~才行,别人就有点不行了。嗯~~就是那个啊~~怎么说呢~~这里只有女生呀,好伤脑筋呢,快来帮我~~~~……对,我想要你来帮忙啦!’
“……”
恭子似乎不大对劲。宗介不由的停下手边的动作——擦拭那把威力语称独步全球的454casull左轮手枪。
“发生了什么事吗?常盘。”
‘没有呀~~有吗?哈哈哈。只不过啦~~只不过,只要再多一个男生来,我想就会好一点了嘛~~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嗯,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还是听不懂。“
‘嗯!所以啦,你快点来帮我啦!你放心~~一下就好了。我会请你吃好多点心的,求求你嘛~~宗介~来嘛。嗯哼~~啊哈哈——’
“常……常盘?“
‘我在荒羽场神社这边~~荒~~羽~~场~~哦!拜托你啦,一定要来……相良同学。’喀嚓。嘟嘟嘟——……
(她说神社……?)
看来,是这位颠三倒四的同班同学在某个神社打电话向他求助。详情不明,但她说‘只能求你了’。
究竟她遇上了什么问题,必须由他这个擅长使用各种武器、身经百战的人出面才能够解决呢……?
(看来事态非同小可。)
宗介的脑中浮现了恭子被囚禁在邪教神殿中的模样。被药物控制而忘却恐惧的她身旁围着数百名发狂的信徒,即将成为残忍仪式下的祭品——
“不好了……”
他从抽屉里拉出一张市区地图。枪支的整理晚点再说,眼下得先把恭子从邪教徒手中救出来……
“WOW~~I feel good~~啪啦啦啦啦啦……”
随意哼着小曲,千鸟要正拿着竹扫帚清扫石板地。
这里是一处被杂木覆盖的小丘,离市中心不十分远,在高大的榉木环绕下,有一间小小的神社。
天空蔚蓝,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小要打扮成巫女的模样,身着白色的小袖配上大红色的裙裤,一头及腰的黑发则束成马尾。
这间神社名叫“荒羽场神社”。她正在这里打工,为了即将开始忙碌的岁末新年做些扫除或辅助仪典的工作。
“……好,扫完了。”
丢掉扫起的落叶和纸屑后,小要回到社务所。
从后门进到和室,只见常盘恭子缩在电暖桌下睡的正香。恭子仍如往常带着眼睛梳着二条麻花辫,但身上也穿起了巫女服装。
“恭子,你还在晕呀?”
“唔,我实在不能喝……”
恭子回答道,口齿既含糊又呆滞。
“……真是。不过是一杯神酒,怎么会醉成这样?你该不是用这种方式把工作推到我头上来吧?”
“怎么会呢……我也觉得过意不去啊……所以我……”
恭子慢吞吞的抬起手,戳了戳桌上的行动电话。
“叫人来支援了……”
“支援?”
“对,支援~~~~我拜托人家一定要来的……我想……应该快到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打电话叫人来?”
“嗯。”
“叫谁来呀?”
“呵呵呵。就是小要你……最喜欢的人。”
“啊?你在胡——”
砰磅!
毫无前兆地,小要背后的墙壁炸了开来。木屑四散,烟尘弥漫。
“呀……!”
小要狼狈的往前扑倒,恭子则连人带桌 翻了个大筋斗。一个黑色人影间不容发地从墙的大洞跳了进来。
“趴下!”
手持霰弹枪的人影厉声叫道。
一听到那个声音,小要反而从地上一骨碌跃起朝那人猛然冲去。
“没听到吗?我说趴下——”
碰!巫女直拳正中颜面。入侵者在空中做了几圈螺旋回转,随即重重跌在地上。
“我就是怕事情会变成这样,才没跟你说我在这里打工的事……”
“千鸟……?”
包裹在黑色战斗服中,相良宗介沉重的支起身子。小要顶天立地般地站在他面前,双拳颤抖着。
“你就不肯让人好好过一个除夕吗?为什么要搞这种事!”
“可是,在突入屋内时应该避开大门之类的入口,用指向性炸药炸开墙壁制造突破口,这是常识。”
巫女前踢出击。宗介又扑倒在塌塌米上。
“这是那门子解释!”
“而且,尤其在这种情况下,邪教徒也有可能以常盘做饵,诱使我自投罗网——”
“你…你这……”
巫女台风肆虐,将敌人高速旋转后向外投掷。真是一招非人的狂暴招式。宗介撞破窗子,被吹到社务所外面去了。
在荒羽场神社的神主?桧川义胜的面前,小要深深一鞠躬。
见宗介昂首挺胸地坐在旁边,小要按下他的脖子硬叫他赔不是。
“对不起。”
“客气点!”
“真是对不起。”
诚意依旧不足。没想到神主桧川先生却豪爽的笑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我就不计较了。”
桧川是个刚过中年的小个子男性。他的头顶全秃,手脚不长但十分结实,中等体形,一副典型日本人的身材,和穿在身上的日式群裤很相称。
桧川的宽容,令小要大吃一惊。
“啊……真的吗?”
“当然。反正也没有人受伤。”
“谢……谢谢您!”
“……不过,可以的话,我想请他帮忙做点神社的事。常盘同学醉成那样,我现在确实是缺乏人手哪。”
“是……您说…要宗介帮忙?”
“是啊,行不行呢?”
小要心中百般挣扎。从经验判断,这时候当然应该早点把宗介轰出去才是。
“不,按理来说他当然该做些补偿,不过……我不建议您让他来帮忙。我会努力做完两人份的事。至于这个笨蛋,还是让他早点回家比较——”
“不,我来帮忙吧。”
宗介干脆地回答道,摧毁了小要含蓄的努力。
“唷,是吗?那就谢谢你了!你就听千鸟同学的吩咐去做吧!可以吗,千鸟同学?”
“可…可是……”
“那就拜托你们喽。你姓相良是吧?我之前也跟千鸟同学说过,就是你们决不能走进正殿。喔唷……?”
“啊……”
听到社务所方向传来电话铃声,桧川小步跑开了。
不得已,小要只好把宗介当成巫女助手来使唤。至于恭子则仍在社务所里大睡。社务所墙上的大洞则已用红白布幕遮起。
每间神社都会举行的除厄仪式,这里上午就已经做完了。现在则是要准备除夕夜的祭典……话虽如此,,这里的规模并不大,所谓的祭典也不像大神社那样麻烦,顶多就是烧一烧旧的破魔剑、整理新买来的签,或是准备好要送给参拜者的点心及神酒等不外乎如此而已。
另外还剩下神殿清扫等工作。其实是昨天就该做完的。说起来有些随便,不过地方上的小神社就是这样子。
小要和宗介提着装了冷水的桶子走向正殿。她忽然狐疑地朝宗介看去。
“你想干什么?”
“什么?”
“我看你明明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却又自愿帮忙。你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哪有什么鬼主意。我只是觉得这间神殿有隐情,放你们在这里不安全罢了。”
“我刚才不是讲过了吗?恭子只是喝醉了乱打电话,我们并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呀!”
“这我了解。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以一座神殿而言,这里的警戒太过森严了。”
“啊?”
“我来这里时没有走正面石阶,而是从后面的树林直接入侵的……没想到那里布满了陷阱,刻意让普通人无法入侵。”
“什么陷阱,你呀……”
小要厌烦的环顾四周。安静的神社境内,处处和平景象。而宗介所说的那种气息——当然,丝毫也感觉不到。
“乱讲。你太多心啦!”
“我不会骗人的。正因为警戒太森严,我才怀疑常盘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这座神殿不正常。”
小要越听越皱眉。虽是打工,小要还是端起巫女的架子,客气地纠正他。
“宗介。我告诉你,这里是‘神社’,不是‘神殿’。”
“不是差不多的东西吗?”
“才不呢!还有你在神社里说话不可以太过分,这是神明会来的地方,你居然说它‘不正常’,小心遭天谴唷!”
“你意思是,会被神明处罚吗?”
“没错。尤其这间神社供奉的是素盏鸣尊,神可是战神,小心你会走霉运。”
“只因为这样就倒霉的运气,一开始就不值得依靠。”
“……真是够了。反正说什么你都有话讲。总之,拜托你安份一点,要是又引起骚动,连我都得被开除了。”
“可是,真的有陷阱——”
“你很烦耶!这里的神主可是个德高望重的人。他才不像你这个不正常的家伙,成天没事就去搞什么陷阱机关的!”
就在这时。
突如其来地,林中传出男人的惨叫声。
“噫……呀啊啊啊啊!”
一阵落叶飞舞的沙沙声响起。只见树林间有个身穿皮夹克的年轻男子从平地飞起三公尺高,被缠在脚上的粗麻绳倒吊在树头。
那是个设置在树林里的精巧陷阱。
“你看。就是那样。”
宗介仍是一派冷静。男子继续哀嚎,一面发了疯似的扭动身躯。
小要虽然当场看傻了眼,还是问他“
“啊,是你设的吧?”
“不,不是我。那是很久以前就设置好的。”
“怎么可能。况且那人是谁呀?”
“不知道。”
“是我儿子。”
不知是几时晃过来的神主桧川说道。
“我想让他继承这里的神职,所以还特地送他去国学院的神道学科读书,没想到……他交了坏朋友,成天放荡,离家出走就算了,到后来连大学也没念完,有时还会回来偷神社里的钱。”
“哦……”
“骂多少次他都不听,实在叫我伤透脑筋啊……”
“所以您就设下陷阱吗?”
小要的失望简直难以言喻。
“是啊,很奇怪吧?”
“不……哎,随便啦…”
连回答都自暴自弃起来了。
桧川的不孝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并哭喊着
“快放我下去!少在那里看好戏!听到了没有?妈的!”
对儿子的叫骂,桧川只是淡淡地听过。
“我说胜彦,你也该学乖了吧?不管你来几次,本社的御神宝是决不会让你偷走的。你存这种恶念,必定会遭到天谴。这下好了吧,你看看,落得这副德行。”
“陷阱明明就是你设的!”
“少说两句吧!刚好今天是除夕,你就借这个机会好好检讨自己的失德,在那里迎接新年吧。”
“你说啥?”
“元旦早上,我会等你彻底清心之后再放你下来的。”
“啊、喂……!”没有搭理他那被吊在半空中的儿子,桧川转身就走。
“等等,桧川先生。就这样放你儿子吊在那里吗?”
是啊。不管他说什么,请你们都别理他
“可是晚上会很冷耶。”
“这样对他反而是贴良药。虽说要是这点惩罚就能让他学到教训的话,他早就学好了。唉……”
步入老年的神主幽幽地说道。
“总之,你们做你们的工作,不要管他。还有,我也说过许多次,决不能进入正殿。要是随便踏进去,就算像你这样善良的姑娘也会若祸上身的。”
他最后的这番话听起来莫名严肃。小要也不懂他为何对这件事如此严格要求。该不会里面藏了重要的宝物?
虽然有些好奇,但在桧川坚决态度的压迫下她也只好说“是。我知道了。”
就这样,吊在树头的浪荡子桧川胜彦依旧吊在那儿,小要等人则回头将心神专注在工作上。
“不过——”宗介怔怔地吐了一句。
“不过什么?”
“桧川先生说‘决不可进入正殿’……正殿是那一栋?”
“就在你眼前呀。这一栋。”
小要随手指了指他们身旁的一栋简朴建筑。他的屋顶斜高,以原木造成,比一般的民房稍大一些。
宗介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里面藏着神社的宝物喽!”
“是呀……怎么了吗?”
“就我所见,这间正殿也布置了许多防盗装置,而且不树林里的还要精密。不止有电子控制的感应器,还有多处与感应器连动的陷阱。虽然称不上最先进,但就算连专家来解也要费一番工夫。”
“在这里?会有那种东西?”
小要怀疑地望向正殿,怎么看都只是一栋平凡的建筑物,但宗介似乎不这么认为。
“如果是真的,那你也算是有某种特异功能了……”
“单纯凭观察力罢了。我倒是更想知道,是什么宝物必须要保护到这种地步?这一点让我非常介意。我认为不止是单纯的财务类,恐怕是更危险的物品。”
听到宗介的说法,小要将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
“嗯……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一定是古镜或剑之类的。”
“剑。武器吗?有可能。”
“一说到武器,你啊……”
“我在柬埔寨作战过,游击部队确实常把武器弹药藏在神殿里。假设这里藏有强大的武器,那就能理解为什么它戒备森严了。”
“少来这种解释。”
“小型且高性能的毁灭性武器……一定是化学兵器。说不定是VX瓦斯槽,用来作为危险情况时的最后王牌。”
“日本有哪间神社会去祭拜毒气呀……?”
无视小要的嘀咕,宗介却是一本正经。
“我看还是应该到里面去搜寻一下。万一真如我推测,就算是使用强硬手段我也要带走它,送去〈秘银〉的美利达岛基地处理掉。”
“我说——”
“那样才对。没有比让宗教人士持有化学武器更危险的了。”
“你这番话才危险咧……?”
没理会额角挂着一滴汉的小要,宗介开始以锐利而警戒的眼神打量起正殿。
看来,他是真的想入侵正殿。
“等……给我站住!”
小要赶紧回过神来,喝止宗介。
“什么事,千鸟。”
“人家千交待万交待‘不准进去’,所以你也不准进去!况且再怎么神秘,也不可能藏有毒气啦!”
“可是——”
“我说不行!”
小要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只好不情愿的点了头。
“……既然你坚持,那也没办法了。”
“很好。好啦,别想那些蠢事了,干活去。知道了吗?”
小要走了之后,宗介便照他所交代的开始清扫自己负责的区域。
首先是用抹布擦拭正殿附近的石碑。他才刚擦干净,便听见——
“喂,你啊!”
仍被倒吊着的桧川胜彦在林间向他喊话。
“把我放下来好不好?我脚好痛……快断了啦…拜托啦!”
宗介理也不理,只是专心清扫。
“喂,不要不理我啊!”
“……”
“你是我爸请来的,就站在我爸那边是吧?那你就被骗了。那个狡猾的老头子很小气的,他给的时薪甚至比这附近的超市还低耶?其实他可以付你更多钱,可是他舍不得。喂,你有在听吗?”
听是听到了,宗介却不回答,也不解释自己其实并不是被雇来的。
“房子跟车子也都破破烂烂的,电视机居然还是二十年前的中古货耶!真是个白痴老头。要是卖了正殿的宝物,起码还能过个像样一点的生活。所以我说,你就别再听那个铁公鸡使唤了——”
这时,宗介忽地转过身,抬头望着林中的胜彦。
“唷,你听懂了?”
“不。你刚才说了‘正殿的宝物’吧?你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吗?”
胜彦满怀期待的表情掠过一丝阴影,但他随即转念——
“哦……对啊,我知道!”
“那宝物是什么?”
“这个嘛……要告诉你是可以,但你得先把我放下来才行。嘿嘿。”
只见宗介的右手光芒一闪。
小刀划破空气射去,切断了吊着胜彦的麻绳,胜彦立刻倒栽葱似的往下掉。
“噫……!啊啊啊……哇啊!”
他的背猛然摔在地上,整个人跌成了大字形。宗介慢条斯理的走过去,见他柔着腰和背,慢慢支起身子。
“好……好厉害的特技。”
“我放你下来了。快说。”
“你说宝物吗?听说那玩意儿能卖很多钱。至于值多少……我也说不清楚,我老爸只说‘不卖(注:日文发音为u—ran)’。
“什么?铀(注:uranium=uran)……?”
宗介的脸色凝重起来。
“对啊。就是‘不卖’。你也觉得可疑吧?”
“外观呢?你看过里面的东西吗?”
宗介双手抓住胜彦的肩膀,弄得胜彦有些困惑。
“我只在很久以前瞄过一眼……大概像这样圆圆的,有点像茶壶……外面有个坚固的袋子。大小……差不多这么大吧?”
说着用手比了比,大约是两个足球那般大。宗介一见便僵住了,像是大受震惊。
“……是SADM。”
“那是啥?”
“是破坏用特殊原子地雷的简称。那是一种可以远距离引爆的超小型核弹,重量只有二十公斤左右,威力却高达四点五千吨,相当于广岛原子弹的一半。”
宗介独自说道,听来颇像旁白。
“啊?你在说什么啊?”
“八零年代,美军曾试图在东德境内秘密设置这种SADM,后来那场作战行动出了意外,听说有几具因此遗失。假使经由某种管道落入了那个神主手中……这……”
“喂——你没事吧?”
胜彦用手在宗介的眼前挥啊挥,宗介却一点也没注意,他只自顾以凝重的眼神凝视着神社正殿。
“那间正殿里的结构,你清楚吗?”
“多多少少。不过我老爸装了一堆防盗装置,危险得要命,很难靠近。”
“我有办法突破,你带路。”
一听此言,胜彦的脸色一亮。
“哇喔,有你在真有如得到百人之力啊!宝物卖掉之后我们七三分帐,怎么样?”
宗介本想告诉他“怎可能让你卖掉“想想还是算了。他决定先随便敷衍过去,等确定是核子地雷之后再设法说服。
“就这样吧。你等着。“
宗介先到社务所去了一趟,随后带来一只装了各种装备的背包,他取出一副具有卫星资料连结功能的多用途护目镜,并将她启动。
“走吧。”
“哦,好。”
二人警戒着四周的状况,跨过了正殿的围墙。
“桧川先生,您要几点钟用饭?”
走进社务所,小要来到一间四面都是书柜的房间。神主桧川正忙着将参拜者的名字写在纸符上。
“哦。说的也是,今天就早点吃吧。弄些简单的东西就行了。”
“好的。还有,您儿子的那一份呢?”
“不用了。”
“可是……”
看见小要的犹豫,桧川和蔼的笑了起来。
“谢谢你这么关心他,不过不用了。只要准备四副碗筷就好了。”
“是吗……”
小要顿了一会儿,看见桌上有个相框。黑白相片上,是一位年约四十出头,笑得十分优雅的妇人。
“这是您太太吗?”
“嗯。她走了快十五年喽。得了癌症。”
桧川说着,语调里倒没有什么感慨。
“之后就只有我和儿子两人在这间神社里过日子……父代母职,我毕竟还是做不来,只知道骂他。”
“哦……”
“结果就把他教成现在这副德行了。居然还想来偷正殿的御神宝,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放下笔,他叹了一口气。
“关于这件事,您真的在那间正殿里设了陷阱吗?”
“千鸟同学,我应该告诉过你,千万不可以进去那里的。”
桧川先生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小要。那股魄力令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我…我没进去呀。只是宗介……相良同学是那么说的。我是想,如果真的有陷阱,我要叫他小心点……”
“里面的确有防盗装置,但只要你们不擅自闯入就不会有事。绝对不可以接近正殿一步,明白吗?”
他的口气更加严厉,小要连忙点头。
“当……当然。那…那我去准备晚饭了。先告辞。”
说完,她三步并两步的走出房间。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如芒刺般的视线她努力佯装毫不知情。
(唔…!果然怪怪的。)
小要心想。
(桧川先生平常那么温和,但是谈到正殿就像变个人似的。要是我真的偷偷跑进去,恐怕不止是被开除了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宗介,心中更觉不安。打发他去做杂事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前的事了。
还是赶紧去看看情况比较好。小要如是想着,走出了社务所。
事实上,正殿的防盗设置根本是密密麻麻。
这些大概都是请专门的业者来架设的。有肉眼看不到的红外线雷射网、感压式地板,甚至连震动感应器和高感度麦克风都藏得好好的。
还外加用来击退入侵者的电击枪、钢丝网发射装置以及催泪瓦斯的喷雾器等。
这一套警备系统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果然不寻常……)
宗介费了好一番工夫逐步瞒过、破解那些感应器,能避过的则尽量避过。为了方便跟在身后的胜彦辩识,他还用奇异笔在可以踩踏的位置上做好记号。
“记号以外的地方,绝对不能踩踏。”
“哦,好。我知道。”
警报器的线路已经被他动了手脚,现在正殿的地板和墙壁只剩一堆小洞。
他也想过直接去问神主“那是核子地雷吗?”,后来还是判断那么做反而会有危险。万一对方自以为穷途末路,按下了私藏的遥控引爆装置——
(这一集就完了。)
自己就不用说了,小要和恭子也将在一瞬间分解成原子;神社会消失,小丘陵会被一个巨大的圆形坑洞所取代。要避免这样的后果,唯有先悄悄拆除地雷的引爆装置。
带着战战兢兢、唯恐踏错半步的胜彦宗介来到了正殿最深处的房间。
在二层朴素的夹板中间,放着两个素面的箱子。其中一个大约和儿童差不多高,另一个则稍微小一些。
“好厉害……我还是头一次进到这么里面耶!”
“安静点。而且你呼吸时要朝入口的方向吐气。”
“为什么?”
“箱子后面有感应器,它会检测出人体排放的二氧化碳。”
“……那个臭老爹是个偏执狂啊?”
胜彦没好气的说道。宗介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说的宝物是哪一个?”
“大的里面装的应该是无聊的石头,我猜应该是小的……”
“好,那我从那边开。”
宗介提腿,跨过膝盖前的雷射光束。胜彦也如法炮制。就在这时——
“宗介!你在干什么?”
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小要的一声大喝。她就站在正殿的门外,目光凶狠地瞪着宗介与胜彦两人。
“千鸟……!”
“哇哇……”
胜彦吓了一跳,顿时失去了平衡,右脚挡住了雷射光。
“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花板立刻“匡锵!”的地伸出了黑色的电击枪。
劈啪!
前端的电极冒出了火花,刺眼的电光朝宗介等人发射出去。
“噫呀!”
胜彦被电的头发竖立,当场就昏倒了。宗介则反射性的跃开,避过了电光。
……然而,此举又触动了别的感应装置。
咚!
钢丝网从忽然敞开的墙壁间被抛射出来。这一次他再也躲不过,被网子甩中,整个人撞上对面的墙壁。
“唔……!”
警报声也在此时响起。
“人…人家讲了多少次别进来的,你们打什么主意呀!这下子我铁定要被开除啦!你要怎么赔我啦!”
才刚被危险的陷阱吓着,小要就哭喊起自己的事了。宗介被网子卡在那儿动弹不得,勉强回答:
“事情很难解释。”
“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会——”
(怎么了?)
神主桧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踏过沙土的脚步声也渐渐接近正殿。
“糟了……”
既知有入侵者,桧川或许会因一时激愤而按下遥控引爆开关。若不能在那之前想办法拆除核子地雷……!
(既然这样……)
宗介痛下决定。他挣扎着取出胸前的手榴弹,用嘴咬开了安全栓。
“千鸟,我要破坏核子地雷!你快带着常盘尽可能逃远一点!”
“啊?”
“只要破坏了外侧的容器,就无法引发核爆,但神社境内却免不了要遭到辐射污染。你快逃!”
“呃,我搞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永别了,千鸟。能认识你真好。”
“啊——谢谢你哦。呃……你那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桧川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铁青,显然有所恐惧。不能再犹豫了。
“走!快逃!”
宗介吼着,向房间对面的木箱抛出那颗手榴弹。
“等……!你干什么——”
小要脸色大变,桧川则倒抽了一口气——
碰!
手榴弹爆炸,木箱被炸成了两半。
“核子地雷”已被破坏了。
明白放射能将立刻袭来,宗介闭上了眼睛。他想,这一生虽然都在死亡与破坏中度过,所幸最后还能阻止这场核爆。
闭着双眼,宗介静静等待着死亡——
“喂!”
他的身体还被网在墙上,脑袋却被小要用力槌了一下。防盗装置似乎已经解除,桧川也进入夹板中间,正把儿子扶起来。
“你为什么不逃?待在这里会被核子地雷的辐射——”
她又戳了宗介的脑袋一下。
“核子地雷?辐射?哪里有那种东西呀!你把贵重的御神宝都炸飞了……少在那里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啦!”
小要气呼呼地指着碎裂的木箱。根本见不到核子地雷的残骸,连影子也没有。只有几本已经烧毁一部分、坑坑疤疤的相薄。
“那就是御神宝吗?”
“啊……?咦,呃?”
小要歪着头走近木箱,拿起那些破破烂烂的相本。
宗介不一会儿也挣脱网子,跑到小要后面探头往相本上看去。
“…………?”
那些相片拍的都是同一个年轻人。梳着飞机头,带墨镜还穿夏威夷衫。
那人摆出挑畔的姿势,和一群看来相仿的朋友们对着镜头笑。有一张是一群人挤在一辆跑车上,有一张是拿着铁管把自动贩卖机打烂,甚至还有一张是在“禁止随地便溺”的看板前小便。
“老爸……这是?”
胜彦不知几时醒了过来,也在旁边看起了相本。只见老神主显得有些困扰。
“既然露了馅,我也只好说了。那是我年轻时的照片……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
“这是……桧川先生?”
小要不禁愕然。
“是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荒唐过,干了不少蠢事,反抗父亲、交坏朋友……原本是个无可就要的混混,直到遇见内人,生了胜彦——有了你,我才决定要洗心革面的。”
“…………”
“孩子,你很意外吗?我起初根本就不是个像是会从事神职的人啊,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过那样的生活。人是会老的,只要活着就会老去。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金钱或物质生活……我本想等你明白这一点时,再让你看这些相本的……”
“爸…爸爸……”
“你现在多少体会我的心情了吗?”
“是啊。原来……我都不知道。”
“嗯,嗯……”
老神主慈祥的轻拍儿子的肩膀。父子之间洋溢着温馨的气氛。
——然而。
“……请等一下。”
小要阴阴地吐出了一句话。
“什么事呢?千鸟同学。”
“那个——抱歉在这么美好的团聚时刻打断你们,不过……我想知道御神宝的箱子里怎么会装着相薄?真正的御神宝又到哪里去了?”
“嗯。其实本社的御神宝是室町时期传下来的鼓,但是!”
“但是?”
桧川的眼神向远方飘去。
“后来我缺钱就把它给卖了。”
小要“匡噹”一声地跌倒,那些破相薄也都散落一地。
“你…你你……那…那个……”
“原本是为了保护御神宝才装这些防盗装置,结果……我一不注意越装越讲究,以至于超出预算太多。”
宗介一副“一点也没错”的样子,不住的点头。
“最后无计可施,我只好卖了鼓。但是空荡荡的箱子看了令人难过,我就把不想让人看到的旧相薄放了进去。反正都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做防盗。”
“桧…桧川先生……‘本末倒置’这句成语您听过吗?”
“当然听过啊。怎么了?”
“…………”
小要沮丧的垂下肩膀,宗介走过来拍了拍她。
“有什么不好呢,千鸟。知道不是核子地雷,我也放心了。”
“我……爸,我现在觉得你离我更近了。”
“嗯,我也是。让人看见这些东西,一直压在我肩膀上的重担好像也放得下了。真是不可思议啊!”
桧川父子开心的笑了起来,宗介则在一旁猛点头。
看来,这三人都各自释怀了。
“你…你们……你们这些天杀的……”
唯独小要一人带着满脸的愤怒、恐慌和失望,低着头在一旁气得发抖。
[天杀的致命武器[完]
作者后记——
写这一篇时,我到附近的神社去做了简单的取材。
就这样,有个前晚熬夜、满脸胡渣、衣着邋遢且个头肥壮的男人,在一般人都在上班的大白天里晃头晃脑地跑进了神社里去。一一确认神社的结构、四周植被和社务所位置的我,怎么看都像是“嫌犯贺东招二(二零岁左右?失业)”
神主先生跑来问我“有何贵干?”我还觉得运气真好,赶快多向他打听打听。“请问一下你们正殿放的是什么神像?”、“很贵吗?”、“有防盗设施吗?”等。
神主先生没说。他只问了我的姓名地址。
《提不起劲的二出局满垒》之妥协无效的人质
———-
幽暗的仓库中——一名手持步枪的黑衣男子出现在窗后。
“…………!”
敌人的枪口朝向这里。相良宗介迅速地做出反应,向敌人一连开了三枪。黑衣男子的胸口和头部喷出血柱,松开了握住步枪的手倒地身亡。
紧接着,从排放在墙边的汽油桶后,又跳出一个手持机关枪的男人。
开枪!还是三连发。敌人当场气绝身亡。接着又出现了一个步枪手。宗介将枪口朝向新的敌人——
‘Reload’
扣下了扳机,但是却没有子弹射出!在他愕然的瞬间,敌人的枪口冒出了火光。
“呜……!”
‘Reload’
视线被染成一片鲜红。所幸并非致命伤,还能战斗下去。在这段时间内,敌人的同伴已接连出现。他必须快点打倒那些人……
‘Reload’
这把枪不行。
丢开没用的蓝色手枪,宗介掏出腰后枪套中那把爱用的九厘米自动手枪,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利落动作,将黑色的枪口朝向敌人——
“去死吧。”
‘Relo——’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眼花缭乱的火舌及冷酷的枪声。画面中的黑衣人全都被铅弹贯穿了。
游乐中心里的客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店里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架弹痕累累,荧幕火花四迸的机台,和一个身穿立领制服、举着手枪昂然挺立的高中生。他的身后则是一个抱着头的同校女生,脸上写着“我受够了”的表情……
而射击游戏的机台仿佛仍活着一般,在扬声器中不断的重复着——
‘Reload……Reload……Reload……Reload……’
宗介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枪,转向在他后面观战的少女——千鸟要。
“……这架模拟机做得很逼真,害我不由得想到实战而认真起来了。”
小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呀……都是我白痴,干嘛为了好玩带你来玩这个呀……”
※ ※ ※
扬声器在此时以令人不悦的声音宣布——
“GAME OVER”
在办公室被店长扎扎实实地逼供、写下了学校和地址、听他训了好一顿何谓模范玩家,又莫名其妙地收下了钥匙圈作为纪念品之后,宗介和小要终于得到解脱。
“我以后大概别想来了吧,真是……”
走到办公室外面,小要说道:
“这里因为娃娃机很好夹,所以很有名的说……”
她有着较一般高中少女更为高挑的身材,容貌可媲美时装杂志的模特儿;但也许是因为听人说教听的累了,现在看来只像是个夹报广告里的模特儿。
穿越拥挤的人群走出游乐中心,她那一头及腰的黑发左右摇曳。
宗介默不作声地跟在小要身后。
他抿着嘴唇,清爽的黑色直发配上锐利的眼神,浑身洋溢着无烟的紧张感。
“我不是跟你讲解过了吗?只要把枪对着画面外扣扳机就会装填子弹嘛!”
她拉高声调,免得被店里的音乐和电玩音效盖过。
“可是,吧枪口对这别处扣扳机不是很危险吗?若是因卡弹而走火的话怎么办?”
“会发生那种事才有鬼!那只是光线枪耶!”
宗介的眼中光芒一闪。
“光线枪。我在《JANE 年鉴》里读过哦。那是一种电子镭射武器,可由地表发射以破坏间谍卫星。在八零年代,雷根总统把它与‘Super Trooper’(注:美国与苏联进行太空竞赛时期的武器计划名称)计划一并进行——”
“你给我闭嘴!”
想起这个人从小就住在国外尤其是地球上最为动乱不安的战争地带长大,希望能让他理解一般常识是行不通的,小要决定不再罗嗦下去。
“真是……我再也不要跟你来游乐中心了!”
“唔……”
经过贴上了“故障”告示的设计游戏台前,两人走出了游乐中心。
这时——
“喂喂喂,还不给我站住?”
四、五个人朝他们围了上来。他们同是阵代高中的学生,而且是曾见过的熟面孔。
“啊,你们是上次想非礼我的色狼变态混混军团!”
小要指着他们叫道。
“谁是色狼变态混混阿?”
“……那就…性犯罪街头兄弟!”
“那也很难听……!”
“那不然,下半身不良集团。”
“你说什么……”
一个像是领头的光头男生向前跨了一步。
“你…你干嘛,想打架吗?”
小要举起书包摆出防御姿势,却听到那个光头男生说:
“少罗嗦……我们要找的不是你,是这家伙!”
“我吗?”
宗介倒是泰然自若,完全无视于对方满怀敌意的目光。
“你就是相良吧?借一步说话。”
光头男生朝游乐中心的斜对面、速食店和中古书店之间的小巷子努了努嘴。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去?”
“废话,你智障啊?跟我过来!”
少年们带着宗介往小巷走去。小要被留在原地,有些不安。
“宗介……!”
“不必担心我。”
宗介回过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和那些男生一起消失在暗巷的阴影中。
“我不是那个意思呀,宗介!”
他担心的是那帮混混。
※ ※ ※
死巷子的柏油地上有几个脏水塘,两旁的建筑物间的狭缝映着天空中的晚霞。
和宗介面对面的年轻人之一单刀直入地说道:
“你这家伙……叫相良是吧?妈的,听说你才刚来就很嗟啊!”
“嗟是什么意思?”
“妈的,就是看你不爽啦!”
“是吗?那么,以后我们就尽量不要打照面吧。”
判断事情已经达成结论,宗介就要转身离去。
“妈的,站住!”
其中一人想拦住宗介,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唔……”
宗介反射性扣住那人的手,忙不迭将他的腕关节一扭,便见那人已被摔倒在水塘上。
“呜……!”
“你干啥啊?妈的”
“……想干架吗?干架!”
男生们立刻摆出应战姿态。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就是,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妈的,要你躺平啦!”
“拿钱出来,妈的!”
其他人也陆续地回答,要揍人、要他把钱交出来云云。听他们动不动就把“妈的”二字挂在嘴边,宗介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研判这些人可能是强盗。
“原来如此,我懂了。”
※ ※ ※
他点点头,一排轻松地拔出了刚才打坏游戏机台的那把九厘米手枪。
砰砰砰砰砰砰!
小巷的深处传来枪声。
“唉,我就知道……”
等在游乐中心门口的小要,这是不知是该去叫救护车好,还是佯装不知情地回家好……正在犹豫时——
“久等了。”
宗介独自从小巷里走了出来,神情轻松得就像是刚出完任务似的。
“你该不会把他们都宰了……”
“不。我只是朝他们脚下开了机枪而已,他们就乖乖地让我走了。”
已对宗介的激进行为见怪不怪的小要,很干脆的接受了这个说词。
“哦、这样啊,那就走吧!”
两人沿着商店街,朝向车站走去。
“不过你……会不会有点那个?”
隔了一会儿,小要又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你用枪啊!对方可是手无寸铁吧?”
“是啊,那帮人并没有携带刀械或警棍类的装备。看来他们并没有预料到我在火力上会略胜他们一筹。”
“就跟你说不是这么回事……”
弹他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
“若是想以那种装备打倒我,至少需要十倍的人数,也就是大约五十人吧!”
“……哦?这么有自信啊?”
“不,是因为我的备用弹药只有五十发。”
宗介若无其事的答道。
“…………”
小要漠然的想象着这幅景象:手持铁钉棍棒的小混混(向量多边形)从窗口或汽油桶后一一现身,又一一遭到射杀。
“怎么了,千鸟?”
“唉——……算了,无所谓。”
走到车站的检票口前,她拿出定期票套。
※ ※ ※
当晚,在市内的小公园里——
“那……你们就这样回来了?”
一个跨坐在小机车上的人影,对五个坐在长板凳上的年轻人说着。
“是啊……哎……”
“真丢脸,太差劲了吧?”
那人轻蔑地说着,拿出万宝路香烟,用百圆打火机点了火。
在小小的火光下,那人的模样在夜色中隐约浮现。
是个女性,但个子非常高,恐怕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身穿牛仔裤和皮夹克,略烫成小波浪的黑发约与肩齐。长相足以归类为美女之列,却散发出一股强硬不好惹的气息。
“可是他有枪耶?”
五人中一个烫爆炸头的瘦子说道。
“那又怎么样?”
“阿九津姐,枪可不是好玩的耶,天正三年的长蓧(*这个可能是个日文汉字,竹字头下面一个条,我用蓧代替)合战时,击溃武田的骑兵队的就是信长的铁枪队哦?”
“那是什么东东……”
爆炸头一个劲地解释道:
“武田的骑兵是战国最强的军团耶,结果在设乐原战场上被三千把火绳枪给——呃,阿久津姐,你在干嘛?”
女子站起身,抓着机车的握把,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刚才还坐在上面的机车高高抡起,就这么横着一甩,机车的后轮结结实实地打在爆炸头的侧脸上。
“……呜!”
挨了这么一下,爆炸头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两圈、三圈……大约四圈左右,然后一头栽进公园的垃圾桶里。
“少跟我讲那些难懂得歪理。真是……”
“那不是歪理,是知识啊……”
脸埋在空便当盒中,爆炸头呜咽的呢喃着。看见这一幕,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
(她平常就是那样揍人的吗?)
(没办法,因为阿久津姐的日本史烂到爆啦……)
(哇塞,真的假的?我听说的是家政耶……?)
女子粗暴的放下机车——
“怎么?有话要说吗?”
“不,没有。”
四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摇头。
“……哼,告诉你们,既然你们说那个叫相良的家伙很厉害又有枪,那就该动点脑筋啊!懂不懂啊?”
“动脑筋……怎么动?”
光头的混混问道。
“找挡箭牌啊,挡箭牌。那小子不是有女人吗?”
“不,还不知道是不是……”
“管她是什么的,只要是朋友就行啦!把那家伙抓来当人质,他就不敢用武器了吧!”
“哦……原来如此。”
众人不约而同的击掌。
“还有,多找点人来。很久没找那些外校的了,把他们也叫来。”
“……要找多少人?”
“这个嘛……要不要找多一点?五十人左右。”
男生们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打出她的名号,要找齐那些人数一点也不是问题。
“别忘了告诉他们,就说我阿久津万里……这阵子无聊到爆了。”
她——阿久津万里转动钥匙,发动了机车。
“好,那我走了。”
“咦,这么早?”
“我弟叫我帮他买东西啊!便利商店有没有卖墨汁啊?”
男生们面面相觑。
“不知耶……?”
※ ※ ※
叮—咚—当—咚……
午休的校舍内,校内广播的铃声响起。
‘呃——麦克风测试。千鸟要副会长,请马上到学生会办公室报到。这是会长的命令,完毕。’
关掉桌上麦克风的开关,林水敦信继续看他刚读到一半的文库小说。
这里是阵代高中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南校舍四楼。而他林水敦信,则是掌管(就是负责灭火)这间办公室的学生会会长。
向后梳拢的一头直发,衬着一张长脸;黄铜框的眼镜下,细长的双眼散发出睿智的光芒。这般沉着而具威严的气质,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个高中生。
广播结束后二分钟左右,有人轻敲房门。
“进来。”
走进办公室的不是小要,而是宗介。
“相良同学啊,怎么了?”
“报告会长阁下,千鸟一早就缺席了。”
宗介之所以对他毕恭毕敬,是因为小要曾经告诉过他“学生会长是最伟大的人哦”。
“唔,辛苦你了。你先坐下吧,我刚好也有事要找你。”
“是。”
宗介依言在林水对面坐下。
“泉川车站附近的一间游乐中心向校长提出了申诉。对方说你和千鸟同学破坏了店内的游戏机台。”
“是的。”
“校长要求你亲笔写二十页悔过书,如此则学校方面愿意代付赔偿金。你的意思呢?”
“我拒绝。”
“请你说明理由。”
“没有悔过的必要。与其使用有走火危险的枪炮,不如使用自己惯用的枪,这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今后再遇到与当时相同的情况,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宗介义正词严的答道。这份认真也象征着他的病根极深。
“唔。你倒是振振有辞啊!”
林水的眼光在镜片后一闪。
办公室的一角另有几名学生会成员,他们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想宗介必将遭受到严厉的处分,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很好!那么,这笔赔偿金将由学生会支付。”
“谢谢您。”
旁听的众人顿时“哐当!”地跌倒在地,连角钢桌也被他们弄翻了。
“呼……呼……”
“各位,怎么了吗?”
“没、没事……这么说,是指那个吗?”
担任会计的男学生一面说着,一面扶着墙壁爬起来。
“不用担心,钱由‘C会计’支出。”
C会计。那是阵代高中学生会代代相传,连教职员们都不知情的秘密预算。金额原本并不高,但在林水于一年级担任会计副股长时突然膨胀了十倍之多;他究竟是怎么样操作这笔资金的,至今仍是个谜。
“不是的,像这样公私不分……”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冈田同学。”
林水以像是怜悯这位担任会计的学生的口吻说道:
“我是全体学生的利益之代表。如今校长以‘悔过书,否则就赔偿’作为要挟,我不得不对此做出回应。一旦让教职员们得逞,这就等于开了不良先例。”
“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篇悔过书。”
“不行,尤其是不能留下书面资料,那甚至可能给五十年后的学生会埋下祸根啊!”
“是……”
想起没有人辩得过这位会长的歪理,学生们都不再抗辩了。
这时,靠走廊一侧的大门被猛然打开。
“喂,相良在吗?”
边说话边走进办公室的男学生,语气粗鲁,满头满脸都穿了环,正是昨天找宗介麻烦的其中一人。
“什么事?”
宗介泰然自若的转向他。对方脸上的装饰品令他感到怪异,但他擅自做出了解释,认为那可能是宗教上的意义。
“昨天#@你是怎样?%$自以为很*是吧。所以#$☆▽告诉你,你#@死定了,我就⊙♀§好谢谢你……啊?”
对方突然变脸,恶狠狠地丢下一串道上的黑话。无法了解其意义的宗介,再度擅自做出了解释,认为对方是患了自律神经障碍症。
“这样啊,真是苦了你了。”
“嘎?”
“我也认识一个像你这样的伤兵。他是个勇敢的战士,可惜后来头部受伤,后遗症造成他颜面神经麻痹,一直没能医好。”
“……▲#扯什么东东啊你?啊?”
“哎,二位等一下。”
看不下去的林水插口说道:
“相良同学,他似乎对你怀有敌意。他说,昨天你对他做了某些事,令他怀恨在心,现在他想要报复。”
“原来如此。那么请您替我转达‘我的装备与技能都是压倒性地胜过你们,向我报复是没有意义的’。”
林水点点头,转告给那个满脸穿环的男学生。
“同学,相良同学是这么说的,‘逊脚,你想找我干架?再等二百万年吧,妈的’。”
毫无抑扬顿挫,平静而流利的使用着流氓用语的林水,令宗介深深地感到佩服。
“会长阁下,您的语文能力实在高明。”
“没什么,只是在书上约略看过一点罢了。这是西部方言的分支,我还担心不知是否通用……”
“……搞屁啊#⊙▽∮?妈的!”
被当成未开化的原住民,穿环的男学生气得往办公桌上大力一槌。不过还没眨眼,宗介已从腰间掏出手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别在这里作乱。”
男学生的动作当场冻结。
“……等…等等啦,你今天这样不行啦!你先听这个。”
只见他勉强地镇静下来,缩头缩脑的取出一台手机,不只播了什么号码出去,跟对方讲了几句话后才交到宗介手上。
“喂?”
‘你就是那个叫相良的吗?’
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没错。你是?”
‘之后再告诉你。我有事找你,放学后借一步说话。’
“我拒绝。”
宗介干脆地答道。
‘哼,你怕了吗?’
“不。是因为我必须留在学校把美术课的雕刻作业做完。”
‘哦,这样啊……不过,听了这个之后你还是不来吗?’
隔了几秒钟,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宗介耳里。
‘宗介……是我。’
“千鸟?你怎么会在那?”
‘早上在车站被这些人抓来的啊!今天体育课要打垒球,我很期待的耶……’
“你有没有受伤?人在哪里?”
‘受伤是没有,不过……啊…’
又换回了先前的那个声音。
‘这样该懂了吧?要是你不来,这位漂亮的小姐会怎样我可不敢保证唷!’
“什么?”
‘你对女人没兴趣,不过这里可有一票人,对女人充满各种兴趣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哄笑。
‘下午五点一个人来泉川町的<大川精机>,那是在圣城路上的一间废工厂。’
电话挂断了。
“怎样,知道了吧,嘎?”
来传话的男学生以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
“……人质是吗?”
“就是这样。管你抄多少家伙,看你这下——”
无视于洋洋得意的男学生,宗介径自转向林水。
“会长阁下?”
“唔。”
林水会了意,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道:
“各位,能不能请你们离席?我们三人有事要谈。”
学生们不安的互看一眼,最后还是依言走出了办公室。在最后一人离开后,宗介背着手关上了房门,“喀”一声地按下了门上的喇叭锁。
“……干什么?妈的。”
混混学生一脸狐疑,却见林水神色沉痛的说:
“太遗憾了。你们挟持本校副会长为人质,是一件愚蠢之举。”
“妈的,你说什么东东?呃、喂……”
宗介向男学生跨出一步、又一步。眼见他从衣袋里取出了钢琴弦和手铐。混混学生面露惊恐之色,开始退缩。
“你…你想干嘛?妈的。你…等等……喂!”
“那么,就请你老实招出你们的阴谋吧!”
宗介拔出了蓝波刀。
※ ※ ※
傍晚。空气中飘着灰尘的废工厂。
“怎么了,担心吗?”
阿久津万里转头看向小要问道。
小要被尼龙绳牢牢绑着,坐在一个大木箱上。
“不,倒不是这件事……”
她的额头上有一张“人质·严禁动手”的纸条,贴的像是僵尸头上的符纸一样。
“一定要贴这个吗?”
“不贴的话,倒霉的可是你唷。”
万里说着,朝小要口袋里多到满出来的小纸条努了努嘴。那些都是在场的小混混们写了电话号码后硬塞在他衣袋里的。
“嗯……的确很恐怖。就算跟他们一起去拍大头贴,我也不敢拿出来给人家看。不过,哎……”
环顾偌大的废工厂里群聚着吵闹的年轻人们,小要不禁喃喃自语。
“大家也真闲哦!”
聚集在此的人约有五十多个。有人骑着小绵羊或改装机车,也有人手里拿着铁管或铁钉棒,甚至有人抓着日本刀。
“这些人都听你的?”
“算是。”
万里冷冷答道。
“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相良不来,我真的会随这些家伙处置你哦!特地把他们叫出来,不给他们一点乐子可不行。”
“呃,我不要啦……”
二十分钟后。刚过下午五点整,屋外有一人叫道:
“阿久津姐,人来了。”
“哦!”
背着夕阳射来的光,穿过高约三公尺的工厂大门,相良宗介走了进来。
“唷……长的不错嘛!”
万里吹了一声口哨。
五十几名凶神恶煞远远围在宗介四周,却个个瞠目结舌、活像惨遭当头棒喝的模样。若是用少年漫画的情景来描绘,他们的头上大概都有个大大的“?”符号吧!
在这个不只是该感到畏惧,还是捧腹大笑的气氛中,宗介悠然自得地前进着。万里靠在一个生满铁锈的货柜旁,宗介在离他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我来了,放了千鸟。”
他平静的说着,但声音却十分响亮。
“在那之前,你先把武器丢掉。听说你身上家伙满多的。”
万里拉过小要的身体,用力扳起她小巧的下颚。
“噫、痛痛痛……”
接着,万里又用木工锯片抵在小要的脸颊上。
“美工刀的伤口很快就会痊愈,不过这玩意儿可会留下一辈子的疤痕唷!想不想呀?”
“哇呀!不要!”
宗介拔出腰后的自动手枪,丢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只有那个吗?全部哦,全部。”
“全部吗?等一等。”
解开制服的扣子,宗介开始卸下其它装备。
九厘米自动手枪的备用弹匣四个、点三八左轮手枪一把、蓝波刀和廓尔喀刀、飞刀二把、手榴弹两颗、震撼弹二枚、高性能炸药及信管、电击棒与催泪瓦斯、小型针筒外加各种药物,此外还有一堆连用途都猜不出来的恐怖东西……
众人哑口无言地看着他的表演。
众目睽睽下,宗介脱下外套,翻成反面甩了一下,证明自己已将武器清空。
“你的要求我照办了,放了千鸟。”
“啊唷?我几时答应过那种事?有吗?”
一听万里故意夸张的如此叫道,混混们都讪讪的笑了起来。
“哪有这样的……太J诈了!”
小要抗议道。万里猛然抓住她的头发。
“没错,我就是J诈,而且力气就是这么大!我现在想发飙,还找来这么多弟兄,我们就是所向无敌,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手下的混混们一副崇拜已极的模样,异口同声的叫着:“酷啊!”、“超带种的!”
“……好啦,你们去好好疼爱一下那边的那个傻瓜吧。”
此话一出,五十多名流氓立刻围了上去,有什么拿什么,一步步逼向宗介。
“宗介,快逃!”
纵使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宗介也不是超人。四、五人或许扳不倒他,五十人就不同了。
这下子免不了全身骨折、躺着被送进医院。如今既没武器又无路可逃,无疑死定了…!
然而,宗介却未显一丝慌乱,只是举起右臂,指着天花板。
“你们看看上面。”
“啊?”
众人一致往上看去。
距他们约八公尺的头顶上,有一条横过工厂屋顶的钢梁,下方正吊着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他似乎昏了过去,吊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那小鬼干嘛?”
混混们龇牙咧嘴,一副不解的样子。只有一人当场错愕。
是谁呢?那人就是阿九津万里。
“义…义树……!”
“对,阿久津万里,那是你的弟弟。是我刚才悄悄把他吊在上面的。”
原来宗介在现身前就已经来到这间工厂了。想不到他竟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并且在众人的头顶上进行这项工程……!
“听说你和你父母处的不好,只有对这个弟弟特别疼爱。他变成怎样你都无所谓吗?”
“你…你说什么……”
“隐瞒也没有用,我都调查过了。我是在九十分钟前用药物将他迷昏,从小学绑架过来的。他应该快醒了。”
仿佛是回应宗介这番话,少年徐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所处的情况后立刻尖叫出声。
“噫?啊!姐…姐姐……?”
少年挣扎着在空中摇晃,没有比这副景象更令人心惊的了。万里的脸色一片惨白。
“义树!等一下,不可以乱动的啊!不要乱动!”
“不必担心,普通的动作是扯不断那些绳子的。是的,‘普通’的话……”
说着,宗介从长裤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的遥控装置,按下其中一个钮。
砰!
那根钢梁附近突然爆出一大团火花。吊着少年的数条绳索中被烧断了一条,小小的身体立刻下降了五十公分左右。
“哇啊——!”
废工厂里回荡着少年的惨叫。
“这个遥控器控制着五根信管,其中一根埋在那名少年的衣服里,要是炸开,他肯定会受重伤。我也不确定哪个按钮是哪根信管的,刚才算他运气不错。”
这种男主角,真是连见都没见过。
处于这伎俩太过卑鄙,在场的五十多人看得不寒而栗,哑口无言。
万里则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住手,你这王八蛋!快把义树放下来!否则我……”
“否则你想怎么样?”
宗介又按了一个钮。一个小爆炸,少年的身体又下坠了五十公分。
“我好怕,姐姐!救命啊!”
“义树——!”
“从那种高度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哦。顺便提醒你,只剩三个按钮。”
恐惧的哀豪就像耳边随意吹过的风声,宗介默然地说道。
“可恶……!你不管这女的会怎样吗?”
锯片架在小要的颈子上。
“你要杀她?那我也无可奈何。”
“什么……宗介!”
“千鸟,抱歉,你就与那名少年同生死吧。你是副会长,应该明白,为了防止事件重演,我们是绝不能向恐怖分子妥协的。这是国际常识。”
“你说那什么话?”
“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写好遗书。”
“不准写!喂!”
宗介不理她。
“那么,阿久津万里,你要是想救那个少年,就放了千鸟并叫你的部下解散。看你要两人都得救呢,还是两人都死?”
“唔……可恶……”
众人屏气凝神的看着她。万里看了看弟弟,又看看手下们;显而易见的,一旦她秉私情处理,当场便会失去所有弟兄的尊敬。可是要她做另一个选择,她又……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挣扎,宗介开口说道:
“人人都有自己最珍稀的事物。”
他朗声说着,令全场都听得见。
“比方像你……对,就是你。”
宗介指着一个手握铁管的壮汉。
“你的名字叫做高山清司,硝子山高中二年级。你最疼爱你那就读西山国中十四岁的妹妹。她平常总在傍晚六点左右走弁天路回家,那一带人烟稀少,不知会不会被哪里来的坏人盯上,真叫人担心啊!”
“什…什……!”
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道破底细,壮汉脸都绿了。
“再来……是你,伊达悠太。”
轮到一个烫着米粉头的男生。
“听说你养了一只牡丹鹦鹉?那是你十一岁时央求父母买给你的,还取名叫‘小朋’。我听说那种鹦鹉很容易死亡,似乎只要在窗缝中向房间内喷一点杀虫剂,它就会痛苦地痉挛,最后——”
“住…住口……!别再说了!”
“这没什么好怕的吧,我不过是在聊你养的鹦鹉罢了。此外……”
宗介眼光一转,迅速扫过四周围住自己的五十张面孔。凶神恶煞们冷汗直流,纷纷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但他还是丝毫不留情地说着:
“你是五十岚功一,你打工很久才买了一部机车……那边的远藤敬志,你母亲一手把你养大,她曾经是女明星。你,菅谷茂,最近交了一个小你一岁的女朋友。还有旁边的五代政义也是。还有那边的中岛慎太郎,你的姐姐是——”
五分钟后——
五十个混混拖着脚步,意气消沉地离开了废工厂。
“……这样你高兴了吧!好了,快把我弟放下来。”
废工厂中只剩下面容憔悴的阿久津万里。
“先放了千鸟再说。”
“宗介用自己的小刀割断了小要身上的尼龙绳。”
“谢啦!不过,你这么做也太……”
见小要一副准备说教的样子,宗介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应该用这样迂回又繁复的手段,而是应该采奇袭进攻将他们全体射杀……”
“不是啦!让一个小男生受那种罪,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虽然我是因此而得救啦……”
“唔,关于这个嘛……”
宗介又在那个遥控器上按了一下,钢梁上随即传来一阵电动铰链的转动声。只见那名少年的身体渐渐下降。
“呃……?”
少年静静的踏到地上后,宗介便解开缠在他身上的麻绳,又拆去绑在隐蔽处的钢丝。
“相良先生,这样就行了吧?”
“很好,辛苦你了。”
“我的演技怎么样?”
“即使是扮演反恐训练人质角色的人员表现也不过如此。你做的相当不错。”
“嘿嘿嘿,不过其实我还是有点怕啦!你答应我的事要做到哦!”
“‘闪光超电磁溜溜球’是吧?我回去买的。”
听见这一段对话,小要和万里都愣住了。
“……可恶,相良!你敢骗我?”
万里冲向宗介,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正是如此。这是由我提出的作战方案,经过会长阁下建议修正的。你的手下的内幕也是他提供的。”
“会长?是林水那家伙吗?”
宗介拿开万里的手。
“他还要我向你说,‘请多多指教。’”
“畜生!那个装模作样的死家伙……!”
“阿久津万里……虽然我已经在安全上十分用心,但你弟弟还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你难道没有话要对他说?”
“你说什么?你这个死小鬼……!”
万里朝弟弟狠狠瞪了一眼。那少年一点也不畏惧她的怒意。
“姐,你才是笨蛋。平常一天到晚叫我‘要坚强’,自己又抓什么人质,还找那么多人来助阵,让我觉得很丢脸耶!”
“我…我只是开玩笑说我很无聊想找乐子而已!真是,你这小鬼给我识相点哦!都是你害的,你看我现在丢脸丢大了啦!”
“谁叫你自己要找他们来。”
“唔……”
眼见自己辩不赢,万里只好把话咽回肚里去。
“……相良,这比账我会算在你头上,你最好皮绷紧一点!”
“没问题。不过,你也要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
宗介双目直视这位身材比自己还高的大姐头。
“要打到实力更高的敌人,必定伴随相当的牺牲。你最好不要过低估我……”
他的口吻充满莫名的魄力,万里不禁倒抽一口气。不过,充满如此气魄的宗介却被小要从后面轻撞了一下。
“喂喂喂,够啰!你呀——脑子里从没想过跟人重修旧好的吗?”
“重修旧好什么?我跟她是第一次见面。”
“少说歪理了……哎,算了,回家吧!我做晚饭给你吃,算是谢谢你吧!”
说完,小要拉着宗介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拜啦,万里。义树你也要保重哦!”
“再会了,阿久津万里。义树,你要谨慎注意自己的健康管理。”
被小要半拖半拉地,宗介的身影消失在废工厂外,只留下愣在那儿的万里。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独自怔怔的问道。
“他很好玩哦!我们在上课,他突然闯进来,说:‘你想不想救人’。”
“到你们学校?”
“嗯,我们老师就生气了,结果他拿着手枪对他说:‘这是紧急情况’。我看她大概很担心那个姐姐吧!”
万里这才明白,原来宗介的一举一动全是虚张声势。在那种情况下,他竟有胆识镇定地慌称要‘牺牲小要’——
“哎……也许他是个狠角色呢!”
她悄声自言自语道。
“啊?”
“没事,我累毙了。回家吧,义树。”
“嗯!”
万里陪着弟弟,一同离开了废工厂。
[妥协无效的人质 完]
短篇小说—心无旁骛的跟监行动
————————
国中的毕业典礼当天,仪式结束之后。
社团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掉在地板上的篮球没人收拾,空荡荡的置物柜里挂着一双破旧的球鞋。
那是他的置物柜;一个已经毕业的学长的。四月起,他就要去外地的高中就读了——(我在干嘛呀……)
呆站在那儿,她心想。
学长根本就不会再来这里了。他和其他队友们现在一定被女生团团围住,正要走出校门吧!而那个小圈圈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结果,她一句话也没能对他说出口。像“恭喜你毕业了”,或“我会保重自己”——
还有“我喜欢你”。
她抚着置物柜的边缘,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正当她这么想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他竟然出现在门口。
“……学长?”
“你果然在这儿。”
他说着,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大伙儿都在的场合,以你这个别扭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是……抱歉哦!反正我就是爱闹别扭讨人厌啦……!”
她鼓起脸颊,转过头去。每次遇上他总是会变成这样。
“不过,幸好你在这。因为我希望临走前能再见你一面。”
“咦……”
看见她的惊讶,他像是有些尴尬。
“很奇怪吗?”
“不……不是。不奇怪……”
一阵漫长的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的。
“学…学长……?”
“呃,什么事?”
“我……那个……我想跟学长……”
发不出声音。提不起勇气。
结果她还是逃避了。没让自己结巴太久,她兀地用爽朗的声音打了个圆场——
“拍……拍一张纪念照好吗?难得有机会。我有带照相机。”
“啊……好啊…”
“那……就在这里。”
她把相机放在桌上,设定好计时器,然后跑到他身边,摆出可爱的表情。
镁光灯一闪。
两人分开,其他的社员正巧在这时进来,于是她道了声谢,离开了社办——
他就成了过去式。
———————————————
“呃——现在是上课中,不要讲话……!”
面对四十个话匣子已开的学生,数学老师拉开了嗓门。
“呃……安静!”
学生们依旧自顾自地聊天,不是聊昨晚连续剧的剧情,就是谈论爆发婚外情事件的电视台主播。
个头小,长得不起眼,说起话来又无聊的数学老师,每回上课都是这样。
“这个地方考试会出哦……!”
教室里谈天说地的风浪仍未止息。
“你们这个班级是怎么搞的?把我当傻瓜啊?真是……!”
老师发起脾气来,像撒野的小孩不住地跺脚。
“那个——要不要我再跟大家说一次?”
担任班长的千鸟要问道。
她穿着学校的制服,长长的黑发尾端系着红色的发带。
小要好心的提议,却引来数学老师更大的脾气。
“你还说,你刚刚喊了以后还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啊?”
“哎,也是啦!”
她已经喊了好几次“各位同学!安静点!”但是其后的沉默总是维持不到三十秒。
“你不行啦!!有没有别人?今天的值日生是谁?说!”
“呃——……是相良同学。不过——”
“好,就是他!相良!你在哪里?”
“在这。”
坐在教室一角的相良宗介应答道。从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中抬起头来。他是个在战场长大的转学生,嘴角总是向下紧抿,浑身散发出一丝不苟的紧绷感。
“你是值日生吧?快让这些家伙安静下来!”
“是,不过,那应该不是值日生的职务。”
“不管啦!叫他们闭嘴!”
数学老师已经快失去理智,把满腔怒火往宗介身上发泄。
“……收到。”
宗介开始在书包里找东西。小要在旁瞥见后——
“等等,宗介。”
“什么事,千鸟。”
“不准用枪之类的朝天花板喀喀喀喀开火再大喊‘大家安静’哦!”
只见宗介摇摇头。
“放心。我不会用枪的。”
“真的吗?……那就好。”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老师,麻烦您也一样。”
“呃?那…你要做什么——”
他从书包里取出手榴弹,抽出保险针后抛向空中。
吵吵闹闹、叽里呱啦——
碰磅!
手榴弹在教室中央、高度两公尺的空中炸开,但在爆炸中不见危险的碎片和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猛烈的闪光和爆炸声,向整间教室里的人袭去。
寂静——……
烟雾散去后,只见到一个个昏死过去、伏在桌子或地上的学生、学生、学生……先前满屋子的耳语和杂谈声浪,在这一击下已完全消失。
那是非致死性的震撼手榴弹,可使恐怖分子失去行动能力却毋须取其性命。它的威力非同小可。
“好了……”
宗介单膝跪地,推了倒在讲桌下的数学老师。
“我遵照您的命令让大家安静了……老师?”
见到数学老师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模样,宗介静静闭上眼睛。
“真是不智……”
“不智的人……是你啦!”
最先从这波伤亡中振作起来的小要,二话不说向前奔去,一脚踢在宗介的背上。
———————————————
当天放学后,在回家的电车里。
“真是……三天就要搞一次那样的骚动……那个白痴要几时才能适应啊!”
小要以疲惫的声音说着。
“嗯——不过,跟他刚转过来时一天三次的频率相比,也算是有进步了不是吗?”
坐在隔壁的同班同学常盘恭子说道。常盘身材娇小,总是带着圆框眼镜、梳着两条麻花辫。虽然她也是数学课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对那场以外似乎却觉得很好笑。
“恭子,你的心胸真宽大。”
“嗯。大家常这么说。”
干脆地承认,这一点是她的性情可人之处。头上浮着一个小光环,背后有一对小翅膀的模样应该很适合她吧。
“…………总之,我快被他烦死了。又要骂他又要为他擦屁股,真是的,真希望他也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
“那,别理他就好啦。”
“可是……我既然是班长,又是副会长——”
每次都是这个藉口,恭子便“好啦好啦”的摆摆手。
“你那是什么态度嘛……”
小要嘟起嘴来,不再看着恭子。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小要你也真没长进哪!还是不肯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
“我说啊,恭子。”
小要凑上脸去。她的语调凝重,像是不让对方错听一字一句似的——
“我说真的。别说恋爱对象了,宗介根本就不是那个次元的居民啦!”
“是吗?”
“一点也不错!事实一开始就摆在眼前了嘛,一个麻烦制造者的战争狂,哪有那种细腻的心思呀?”
“哎,这我也懂。只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时,彼此看起来好像都满开心的……”
恭子的话令小要迟疑了一会儿,但她随即用鼻子哼了一声。
“只…只是看起来罢了。错觉啦!”
“哦,这样啊……”
电车在调布站停下。
她们俩要去站前的巴尔可百货买东西,于是在这里下车。走出列车的门口时——
“啊……”
看见那个差点和自己迎面撞上的人,小要呆了一下。
“不破……学长?”
西装式的制服,配上清爽的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诉说着此人意志之坚强。小要觉得他比以前高了很多,肩膀也似乎变得更宽了。
“千鸟。真巧啊……”
小要和这个姓不破的年轻人瞠目结舌地互看了好一会儿。电车离站,月台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好可爱的制服。那是阵代的吧?”
“咦?啊……是…是的。”
小要连忙回神答道,却见不破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千鸟,我记得你那时成绩很烂,想不到竟然能进阵代啊”哇——”
“哎唷,拜托别把我当成笨蛋嘛……!”
“哈哈。抱歉抱歉。”
及其自然地,小要轻轻顶了那名学长的手臂一下。不破笑着任由她撞来
“不过……看你现在不错嘛!太好了。”
“谢谢啦。学长你也是。”
“是啊……有空的话,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茶?啊,你和朋友在一起啊…”
“咦?啊……可以吗,恭子?”
“嗯……没关系。”
恭子的神色有些不安,但小要似乎一点也没发觉。
这几天小要有点不太对劲。
甚至连对日常会话之机趣的洞察力迟钝如恐龙的宗介也隐约感觉的到。
比方说早上。
从车站往学校的路上,小要一副边走边想着事情的样子。出声唤她,她会像吓到似的,用莫名振奋抖擞的语调道早安。她平常早上一向没精神,都只是没好气的答道:“唔唔——早…”
比方说上午。
宗介正在保养武器,有一位同学跑来乱动烟雾弹,而将其引爆了。看见这一幕,小要只说了一句“小心点啦!”虚应了事。换作是平常的她,早就大骂“你应该负责管好呀!”
然后在他头上敲出几个肿包来。
然后是傍晚。
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她总是跑去学生会跟同学哈啦打屁,可是这几天的她却都在楼顶独自发呆。
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坏,但却又像是为了什么而烦恼着。就像微妙的不协调音般地难以形容。
“千鸟。”
就这么到了第三天的午休时间。小要有事前往学生会的办公室的时候,宗介出声叫住了她。
“什么事,宗介?”
小要停下来问他。宗介默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见她忸怩起来——
“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呃?”
“你若是遇上了麻烦,我可以帮忙。”
听到这句话,她脸上强装的微笑消失了。像是要隐藏心中的迷惘,她别过眼神——
“没有……不是什么麻烦。那个,你不用担心啦…抱歉。”
道歉完,小要就离开了教室。
“……果然有点不对劲。你不觉得吗?”
宗介对在一旁慢慢吃着便当的恭子说道。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
塞了一口煎蛋到口中,恭子反问。
“我是说千鸟。她的样子怪怪的。”
“哦……也许吧。”
“常盘,你知道什么吗?”
“呃……不知道耶…”
恭子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她头上那两根麻花辫平时总是翘翘的,但不知怎地,此刻看起来竟有一点低垂。
“会不会是像前阵子一样,又受到了谁的恐吓?”
“我想应该不是……”
“那么,也许是染上了病毒。”
“一定不是。”
“或者是她接受了会长的秘密指派,正在执行一项极为机密的特殊任务……有这个可能性吗?”
“我说相良同学啊……”
见恭子苦笑起来,宗介便将双臂抱在胸前。
“常盘,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假使你发现什么线索,能不能告诉我?蛛丝马迹也可以。”
“…………”
“我还是很在意。我感到担心。”
说完,宗介也从抽屉里拿出他的便当——怪怪的肉干和番茄用蓝波刀削了起来。
在这段时间内,恭子停住了筷子的动作许久,只是低头不语。在长叹一口气后——
“相良同学……”
“什么事?”
“我问你……后天的星期天,你有空吗?”
“我可以抽出时间。”
“那,你要不要跟我出来一趟?我带你去看小要不对劲的原因。”
——————————————
位于东京市郊的这一座游乐园,坦白说,生意很差。
布满铁锈的云霄飞车、令人联想到老旧医院的建筑;电玩游戏区摆的是“Xevious”和“ Spartan X”这一类的古董级机台,工作人员的态度也颇为散漫。因此,虽然是星期天,这里的游客却只有小猫两三只,简直像是老板不想再继续经营,随时准备要关门大吉的样子。
小要和不破之所以选在这种地方约会,是因为过去的一段回忆。
“我们那天好像是跷课来的喔?”
走过游乐园的入园处,穿着便服的不破说道:
“一早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你,你居然说不想去上学。我当时吓了一跳。”
“不过,学长还是陪我来了呀!
小要今天穿的便服,不像以往那样方便活动。一件质地柔软的手织毛衣,配着浅褐色宽下摆的裙子。头发则扎成马尾。
“对啊,所以这次换我要你作陪了。”
“不过这样没关系吗?学长,你不是要联考了吗?”
“是啊……哎,偶尔也会想喘口气嘛。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
“哦,那就好。”
偶然巧遇的那一天,不破问她之后能否再见面,小要当场就点头答应了。在那之后,她便常常觉得心头浮躁。虽然期待着能和不破见面,却又有一种像是犹豫的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
当宗介问她是不是遇上麻烦时,心头浮现的那股罪恶感。虽然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
小要做了一个深呼吸,把那种心情赶出脑中。对,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反正我们就好好玩一趟。来都来了,对吧?”
“是啊,说的对。”
两人并肩走进园中。
———————————————
“……就是这样。”
躲在入园处的柱子后,恭子说道。她穿着漆黑西装和长大衣,脸上带着圆框墨镜,看来十分诡异。
跟她一起躲着的宗介——也做着相同的装扮。两人站在一起,看来活像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福禄双霸天”。
就在他们身旁,游乐园的吉祥物“波太君”木然地站立着。就像个奇怪的生物,以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宗介和恭子,像是感到一头雾水——不过两人姑且当作没看见。
“听说那个人是小要国中时一个满要好的学长。是前几天放学回家时在路上遇见的。”
恭子解释道。
“满要好的,是指……?”
“就是说,他们不只是单纯的学长跟学妹的关系啦!”
只见宗介一手扶着下巴。
“那个男的似乎是别校的学生。”
“是啊。”
“千鸟是本校的副会长。如果那人是为了窃取本校的机密情报而刻意与千鸟接触……这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恭子的双肩颓然一垂。
“唉唷,怎么可能啊?况且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哪有那么多机密。”
“不。有的。”
“啊?……什么样的?”
“很多。某部分预算的执行细节、教职员和教育委员的把柄、在不良帮派卧底的人员名册等……全都是不可落入外人手里的危险情报。”
“真是,林水学长哦……”
尽管恭子摆出一脸厌烦,宗介仍是自顾在那儿面色凝重——
“总之事情非同小可。不知道千鸟牵扯到什么程度,不过……我还是在情报外泄之前及时制止他吧!”
眼看宗介掏出藏在大衣下的散弹枪,就要往已经走远的那两个人追过去,恭子忙不迭地抓住他的手。
“不行!相良同学,绝对不能那么做!”
“常盘?”
“相良同学,你要是那么做的话,小要真的会恨死你哦!你千万、绝对,不能对那个人出手!”
恭子说话从没有这样强势过,令宗介也为之一愣。
她又恢复平常的语调说:
“总……总之,他们两个不会是间谍啦!我们先观察一会儿再说吧,好不好?”
“唔……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他们再消遣一下吧。”
见宗介收起散弹枪,恭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那,我们就偷偷跟踪吧!”
“唔。别大意啊,常盘。”
他们两人悄悄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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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要和不破学长之间的气氛,与间谍密谈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从云霄飞车走下来的两个人,开心地笑的合不拢嘴。她甚至耍赖地勾着他的手臂,还想再搭一次。
坐完咖啡杯之后,小要感到头晕不舒服,只见学长忍着笑意在旁照顾她。
之后他们还向波太君买了气球。小要笑眯眯的摸着波太君的头,请它帮他们拍了一张纪念合照。
两人也跑去电玩区玩测量拳击力道的机台。见到学长一拳打出一百三十的记录,小要在佩服之余不忘给予热烈的掌声。
起初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走着走着便越来越靠近。偶尔仅只一瞬间——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像是有些落寞,但除此之外——他俩看来就像一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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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好一会儿,小要和学长在小商店买了点心和果汁,走到附近的长椅子坐下休息。
“……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
和恭子一起躲在树丛里,宗介总算承认道:
“没有间谍或胁迫的行为。他们只是十分亲密而已。是的,非常的……快乐。很好。”
他沉声说完,把脸上的墨镜扶正。
“相良同学……你没事吧?”
“当然。我很好,放心。我已经明白了整件事情了。”
“是吗?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是你多心吧。我很冷静。冷静到快烧起来了。”
说完,宗介突然当场拿出手枪做起了分解动作。
“你看,我还可以如此正确的操作。就算是闭着眼睛——”
随着一个好笑的声音,一个小弹簧从他手中的零件里弹了出来。
“……也能把零件弹飞出去。”
只见恭子满怀歉意的说:
“……我以为要是只用讲的,你恐怕没办法明白,所以才带你来看的。否则你又会联想到一些有的没有的事,到时又会陷入钻牛角尖的情形。”
“这样啊。”
“没想到这对你来说还是太残酷了点……对不起。”
“不。没事的。”
他将手枪草草地组装回去,胡乱的塞进枪套里。
“总之,现在侦察结束了,我们返航吧。务必确保退路,抹消足迹。炸药就地必弃置。常盘,去跟母舰联络。RV是A点。别忘了确定直升机的预定抵达时刻。”
宗介一本正经地跟恭子下达了莫名其妙的指示。
“你好像慌乱的很厉害耶……”
“不管如何,我们回去吧。”
举止僵硬地,宗介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
“什么玩意啊——!”
有人粗声粗气地吼着。定睛一看,只见坐在长椅子上的小要和不破正被几个大男人纠缠。全都是烫着俗气的小卷米粉头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好像喝醉了,连站都站不太稳。
“大白天你们就在这里亲热啊!你们两个是学生吧?还不回家读书!读书去啊!”
大白天就在游乐园里喝得醉醺醺的问题才严重吧?但这帮醉汉当然不会管这么多。
只见小要一脸讽刺地对男人们说了几句话。在这个位置听不见她说什么,不过——
“你说啥?臭小鬼!”
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米粉头大叔们现在全都变了脸,脸红脖子粗地围了上去
“哎呀……那是混黑道的吧!这下惨了。”
恭子说着,冷汗直流。
“没有问题。我可是职业军人。”
“你要帮他们吗?”
“对。不管她跟谁要好……这都无关。我要保护她。当然,我并不是为了卖她人情。”
说这话时,宗介的头有些低低的。恭子见状,眼眶不禁一湿。
“相良同学……你好伟大!”
“唔。那我走了。”
“啊,可是先等一下。这种程度的变装,一下子就会被小要认出来唷?”
“唔……”
西装和墨镜,确实是一接近就会被识破。宗介抓抓后脑勺,快步地在附近来回张望。他绕到小商店后面,看见一个穿着慢跑服的老人。
那个老人正在抽烟,身旁摆着脱下的笨重玩偶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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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瞧不起大人也要有个限度哦!!”
那个醉汉对着小要大声咆哮。一阵夹杂着浓浓啤酒臭的口气扑鼻而来,小要不由的作呕,但她却没有退缩。
“喝醉了在这里找人麻烦算什么大人呀?况且你刚刚说那种话,谁听得下去啊!什么‘高中女生=援助交际’,哪里来这种想法呀?你脑袋有问题啊!”
“千…千鸟。你别太……”
不破想要从旁缓颊,小要却听也不听。
“反正你们别在这烦我们啦,走开啦!我就算了,我学长要考大学了,要是被你们传染了笨病的话就惨了!”
“你说什么?妈的!”
那群人暴跳如雷,当下就要对小要动手。小要依然屹立不摇。当不破正准备要挡在小要前面时——
一个凌厉的声音制止了所有的动作——
“抚摸抚!”
更正。是一个奇怪的声音。
“…………”
仔细一看,路旁小商店的屋顶上,站了一个看似奇怪生物的大布偶。
“…………波……波太君?”
小要怔怔地吐出一句。
也不知是像狗还是什么,总之那颗脑袋的模样叫人看了莫名其妙。短手短脚,身体也短,又没有脖子,很像漫画里二头身的小精怪,只有那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可爱。
“抚摸!抚摸抚。抚摸喔——?”
只听得这位波太君先说了一段话,大概是开场白,接着潇洒地将双臂在胸前一叉——失败。它的双臂太短了。
“抚摸!抚摸抚,抚摸抚!”
波太君又说了几句,语气似乎更加强硬,好像是骂起这群人来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抚摸抚!抚摸抚!抚摸抚!”
醉汉们个个不解,却见波太君骂得更起劲。
“…………”
眼见他们还是听不懂自己说的话,波太君好像急了,拿出一个不知哪儿捡来的小石头,大叫一声“抚摸!”便向下扔。
小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醉汉头上。
“好痛!喂,你干什么!”
“抚摸抚。”
波太君伸出一只手向他们招呀招的,一副“放马过来”的挑畔样子。
“来打啊,有种就给我下来!”
醉汉之一被激怒了,踏着笨重的脚步走向小商店。
“抚摸……抚摸抚。”
波太君往后退了几步,在“啪哒啪哒啪哒~~”的一小段助跑后,从小卖店的屋顶纵身一跃而下。
“唷……”
磅!
波太君的一记“泰山压顶”,当场将那人压得五体投地,再也爬不起来。
“老……老大!”
看来这些人果然是帮派分子。这下子其他醉汉全都火大了,冲着还趴在地上的波太君一拥而上。
“你找死啊!”
波太君立刻来一记利落的翻身但是失败了。它的脚太短又像馒头,很难爬起来。
“抚摸抚……”
尽管如此,这位波太君却异常冷静。只见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顺势撑起身体,眨眼间已经像尊小佛像似的站好了。
“真灵活……”
小要和学长看得目瞪口呆。波太君开始在他们面前大展身手。
先一记铁头功撞晕一人,再将另一人轻轻松松地摔在地上,同时用它的扁平足对着他们的脸来回连掴,打得两人不住哀求“好痛啊”、“住手”,但它还是毫不留情“抚摸、抚摸”地乱拳连发。
此刻的波太君神勇无比,简直杀红了眼。
“噫、噫……!”
一干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只剩下最后一个勉强哭着爬出杀阵,却见他逃离波太君的魔掌后,竟然趁隙奔向小要,似乎想抓她作为人质或挡箭牌。
“啊……”
“千鸟……!”
不破挺身在她面前。说时迟那时快,男子拔出了利刃冲向两人——
咯锵,砰磅!
随着一声沉重的枪响,男子应声倒地。他的背部似乎被橡胶弹击中,闷哼一声后向前扑倒,昏了过去。
小要吃惊地抬起头,看见波太君将一挺冒着白烟的散弹枪扛在腰际。
(咦……?)
觉察他的视线,波太君立刻仓皇地藏起散弹枪。
恰在此时,有个小孩跑到这附近,拉开嗓门狂叫:
“啊~~~~妈妈!爸爸他们又跑来这里喝酒睡觉啦~~~~!”
“什么?搞什么呀,真是……”
好像是那帮醉汉的家人来了。驻足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嘈杂声终于引来了游乐园的警卫们。
“啊、就是那家伙,他把我宝贝的波太君穿走了——”
穿着慢跑服的老人在警卫后面大叫。
“抚摸抚……”
波太君似乎慌了一下,接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它似乎已经悟出了独特的步法,那双短腿竟以极不相称的高速移动起来。
“喂,站住……!”
警卫们随即追了上去。只留下小要等人呆站在原地,足足傻了半天。
小要和不破重拾玩兴,在园内走了一会儿之后便搭上摩天轮。
“刚才怎么会那样?是新的剧场节目吗?”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破这才好像镇定了下来。
“……不过他好像演得太激动了点。哈哈……”
“是啊。不过你的叫骂也满激动的啊,不过是几个喝醉的人,你却弄的火上加油……”
“啊……对不起。我差点害你也被拖下水。”
小要连忙低头赔不是,但见不破笑着摇摇手。
“没关系啦,其实也满刺激的。而且……那样才像你嘛!我也是喜欢你这一点。”
“咦……”
小要微微吃惊。她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一向以为是缺点的臭脾气。
这时候,他们乘坐的车厢大约来到钟面上两点钟的位置。
“那个……”
略换了口气,不破打破了沉默。
“以前——那时我没能说出口,不过千鸟,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学长……”
“我……喜欢你。从以前就喜欢,现在也还是。所以……千鸟…”
这原本是她等了好久的一句话。虽然现在才听到,但她还是很高兴。
然而——
“对不起。”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仿佛早就知道这是唯一的答案。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回答“好的,我很乐意”这份不自然,她好像一开始就感觉到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这样啊…!”
不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涩,但过了三秒左右,他又露出了微笑,像是如释重负似的。
“你是不是另有喜欢的人?”
“咦……?”
“隐隐约约有那个感觉。我看你今天玩的很开心……不过看你的表情,偶尔好像会想起谁似的。”
被他这么点破,小要不禁有点慌张。
“啊,有吗……这是,那个……”
“是怎样的人?我有点好奇。”
“不,也不算……其实我……”
并没有喜欢的人。
她无法如此断然地否认。若是平常,她明明能够若无其事的回答“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人”的。
看见她的踌躇,不破当做她是默认——也就是“有”了。
“既然是你中意的家伙——我想他一定很稳重,个性很成熟吧?”
“那就不是了。保证、绝对、不是!”
听见她劈头的一串坚决的否定语调,不破愣了一下。小要突然难为情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往摩天轮外看去。
从观景窗看出去,可以清楚的看见游乐园的全景。
在旋转木马那边,豆大的波太君正死命地跑着,后面跟着一批警卫。另有一名警卫抄前向波太君扑去,只见波太君矫健地跳上木马躲开,然后又继续逃命。
(那个笨蛋……)
大概是恭子吐露了消息他才跟来的吧?若是往常,小要大概已经大发雷霆了——不知为何,现在却是感到一丝窃喜。
(真是的。走到哪儿都是那副德性……)
看着全力逃命的波太君,小要不禁发噱。
这一身布偶装。
重的不像话,又妨碍活动。大概是刚才的打斗把拉链弄坏了,现在很难脱下来。眼前虽然暂且没看见警卫追来,但这么显眼的装扮,肯定马上就会被发现。
(真糟糕……)
宗介满心焦急地跑在一条没有人的小径上——却见小要独自站在小路的正中央。不知为什么,那个不破学长没跟她一起出现。小要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像是专程在那儿等他似的。
“……?”
“躲进那边的树丛。快!”
没有多想,他立刻照做。才刚一骨碌钻进灌木丛,警卫们就赶到了。
“小姐!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拿着散弹枪的波太君?他往这个方向跑来——”
“他往那边去了。”
听小要这么说,警卫们立刻往慌报的方向冲去。
这会儿就只剩宗介和小要两人了。
“好了……可以放心了,波太君。”
“是啊。得救了。”
他微喘着气回答,怪怪的变声器却迳自将他的话转成了“抚摸。抚摸抚”。
小要噗嗤地笑了出来。
“刚才真是谢谢你。”
“抚摸,抚摸抚。(不,没什么。)”
“既然你救了我,要不要顺便听我说些我的故事?”
“抚摸?(可以吗?)”
宗介不解的答道,然后小要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今天呀……是跟以前喜欢过的人出来约会。”
“……抚摸。(……是哦。)”
波太君的肩膀向下垂。看见他这般举动,小要的眼神里隐约有一丝喜意。
“那个人是我国中时的学长——”
她不急不徐地说起学长和自己的过去:她如何替球队代打而相识,而自己一直暗恋他;最近又如何巧遇;甚至刚才,他还问两人是否能够交往,而她却挽拒了……
后续发展出乎意料,令宗介只能惊愕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他吗,波太君?”
“抚摸……(不……)”
“其实我也搞不太懂……只是最近我常为了这件事想东想西的,结果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就替我担心了。虽然他平常总是迟钝的不得了,可是稀奇的是那天他却问我‘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同班同学,迟钝。是在说谁啊?
这时,她竟轻轻地握住波太君的毛毛胖手。
“那天我好高兴耶……”
“抚摸抚……?(千鸟……?)”
“……哎,说起来,其实是我有点过意不去啦!”
说着,小要又笑了起来。她像是心中舒坦了似的,从长椅子上站起身——
“……反正,就是这样啦!明天起我就会恢复了。波太君你放心吧。再见啰!”
拍了拍波太君的头,小要就这么走远了。看着她轻盈的脚步,宗介只是怔怔地望着。
“抚摸……(唔……)”
明天起就恢复了。
反复吟味这句话,不知为何,布偶装的重量感好像消失了。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找到了!在这边!”
呐喊声和人群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好,该走了。
波太君宛如一阵疾风,意气风发地奔驰而去。
[心无旁骛的跟监行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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